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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1月03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一个秋天在大坪(随笔)

重庆新媒体编辑 谭鑫(26岁)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0年11月03日   13 版)

    我在大坪的日子从一个立秋开始,每到大坪我便想起秋天。

    大坪的秋季喜雨,像一个熟客走进饭店,不消叮嘱便迎来了默认的口味。

    大坪的雨也颇有形意,由风这个身宽手稳的厨子,抖筛得细细密密,有的斜刺刺地攀上墙头,化为微凉的弄影;有的不甘心碎裂在大地的肌理,吸附在窗上玻璃;还有的比较调皮,顺着树叶的依托作一个滑道,跳入行人裸露的脖颈,出落为一句温热的叹息:“好冷!”

    我就是那个通常会忘伞的行人。

    下雨的天气,大坪那些错落的楼宇在视线中也有些面目不清。

    不管是煤建新村那一片低矮陈旧的平房,抑或是石油路周围齐整焕新的街道,在这个风生水起的季节,都显得有些局促。

    当年我的工作就是在这片领域里推销宽带,怎样把背包里那一大摞广告页儿,挨家挨户地贴上小区门墙?常常是让我昼夜思考的问题。

    通常我来到大坪的时间都临近中午,车摇人走片刻,便到了饭点。大坪的建筑风格有着重庆老城的延续,新旧交替又新旧交融,彼此矛盾又统一,年代之间的错落感极富对视之意。

    按着脚步一深一浅地注视,不知名的巷弄间,却暗藏着不少让人心痒的味觉惊喜。

    每个人对每种食物的评判标准都有自己内心的一杆秤,拿小面做对比,其实我个人是很难对商业包装出来的“重庆小面多少强”生出认同来,但来到这里会发现,“多少强”竟然不少,抱着审视的眼光坐下,用检阅的态度去举筷,一挑二呼三抹嘴,最终得出结论——“多少强”虽不招致形式认同,却也不会心生味觉反感。通常在一声声“二两三两”的吆喝里,总能赚得一串被麻辣鲜香叫好的嗝,这样的买卖,想也值得。

    一来二去,我的脸和我的口味也一并被老板熟识,大老远就招呼着,在其他人眼里我已然是个“熟客”。

    我就这样,从“生人”到“熟客”,走进大坪生活。

    吃完饭,再周遭踩个点,估摸到下午两三点,我便要开始正式工作。

    虽然我其实是个装宽带的,但刚毕业那会儿我位卑志大,对外我都宣称自己是三大运营商内部工作人员,即便我的主要职责无非是贴小广告。

    宽带在我看来就像一条川流不息的汪洋,光纤或铜缆入户宛如引流汲水,我在其中无非只是扮演着宣传员和水管工的工作,料想长江黄河何曾枯竭?能从中吸引多少订单当然各凭本事。

    而关于回报,我这个初级“水管工人”也勉强能从订单总额中获得三分之一的利润,如果勤快一点,小资生活问题不大。

    但即使只是贴个小广告,也有严格的地盘划分,我的管辖之内有三到五个小区,有电梯或楼梯房,从顶楼到底楼,贴满广告后就坐等电话再上门安装,广告一行喜欢把这种方式称为“扫楼”。

    我通常挨家挨户贴完一遍需要三天,查漏补缺,还要提防同行恶意竞争,这些流程走完我再轮番“洗牌”,或者开辟新的地盘。

    如此以往,如同重走青春,我能实在地感觉到人生是一场轮回的旅行。

    如果不是下了雨,我的目的地会比较明确。无怪大坪对雨的偏好,只是一到下雨天,小区楼里的居民会相对较多,清洁人员整理时间也较长,还更容易和巡逻保安照面……

    晴朗的秋日,大坪就爽朗了许多。

    仿我喜欢的一位作家的话说就是——中午的阳光被秋风裁剪得细细碎碎,有的斑驳在墙上,有的穿过了窗……染黄了正街边一棵银杏树。

    偶有未来及清扫的落叶滴落在青苔半湿的石板路上,被穿着拖鞋的行人目不斜视地踩过,一场碎裂由着脚下向街道深处蔓延,窸窸窣窣,恍如时光琐碎。

    晴天的到来,让我的工作变得充实了许多,我偶尔也会在道旁的某栋楼道间站定小憩,用耳朵不小心见证着这场碎裂的狂欢,或是眼睛望向隔着玻璃的窗外。

    城市的楼太多太密,狭小的空间里不足以望见云淡风轻,我的心和想象中那片被秋风扫过的叶子一样,来回盘旋、摇摆不定,更无心欣赏风景。

    我的工作在一个晴天里迎来了转机。

    那天天气很好,我提前来到了踩好点的小区,在门卫处以装宽带的名义做好登记,走向我规划好的某栋楼,一座楼很快就被我的脚印和手迹印满,史无前例地度过了“楼道逃脱”的快乐之旅。

    大坪没能给我留下什么,除了未发完的印着联系电话的广告页,只有那秋日的一抹金黄记忆犹新。

    而后来,我供职的公司也好巧不巧地坐落在大坪的山下,每天下班我都会乘车路过大坪,望着这片街道借着夜幕沸腾开来的车水马龙,都会让我产生一种错觉:

    秋天的五光十色,尤胜于春日的姹紫嫣红。

    不过,当我离开大坪六年后,走在异乡街头,还时常能接到这样的电话。

    “你好,余慰吗?”电话那头讲。

    好久不以化名走江湖的我,通常会一愣,然后在电话这头捣蒜一般点头,某些暌违已久的习惯也张口而来:

    “你好请讲,小余为您服务……”

    “感性的服务,理性的价格是你吧?文案写得还挺花哨,来给我办个宽带嘛?”

    “呃……在哪?”

    电话那头的家乡话余味亲切:“大坪……”

    我在大坪的日子由一个秋天终止,从一张门上撕落的广告页开始。

    每到秋天我更怀念大坪。

    责任编辑:龚蓉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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