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年过去了,家对面那片荒芜已久的土地被重新翻耕种上了辣椒,村里人离开的时候发誓再也不会回来,可如今他们正弯腰摘火红的辣椒。
人总是会嫌弃不能满足物质基础的地方,试图去寻找更容易生存的新居所,而当住了多年的地方获得了物质上的新飞跃时他们又会回来,这也正因了故土难离。我的乡亲们正是这样一群人,在两省交界挣扎着的农人。
北纬26度线穿过我成长生活的小村子,在这林立着许多看不见顶的山峰,有许多一辈子也不敢泅渡的大河。小的时候从课本上学过一篇课文,叫《在山的那边》。当老师问到课文里的小男孩为什么总是趴在窗口上痴痴地想,我随口而出——憧憬。老师诧异地看着我,继而让同学们鼓掌,说我回答得很好。
“憧憬”那个词是从哪里看来的我已经忘了,但随着读书越来越多,我知道我慢慢变成了那个小男孩。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大姑和姑夫把读学前班的表弟表妹寄养在我家,他们则去浙江的工厂打工。一去就是5年,过年过节才会有一个电话问候,还不敢说太多,怕电话费太贵就急急忙忙挂了。
那5年里,表弟表妹和我一起过年,家里没有电视,我们就坐在火炉边幻想浙江是什么样的。
表弟说,房子很高,路上有很多小汽车。
表妹说,花衣服很多,蛋糕很多。
我却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说,应该比咱们山里好很多。
村里在省城打工的人家也只是过年回来,初三四就坐上班车走了,他们的孩子跟在车屁股后面追,我也跟在后面追,我很想跟着车子去外面。村里的人走了一波又一波,我们班52个同学。父母带走了二十几个,看着空落落的教室,老师说还会有人走的。六年级毕业的时候只剩十几个人。
那些年村里通往县城的土路上尘土飞扬,只见出去的人,很少见回来的人。田地荒芜了许多,老人们拉扯着年幼的留守儿童在地里干活。
我高中时最大的愿望就是去很远的地方,所以填报志愿的时候不顾家人反对,选择了西北。那时候在我心中,再也没有比我生活了18年的村子更落后的地方了,待在那里好像永远看不到希望。
大二的时候土路变成了沥青路,村里开始特色种植,大喇叭喊着大家去村委会领取毛栗子树苗、辣椒苗、桑树苗、核桃树苗。那些冷落已久的土地被人重新想起来,开垦泼水施肥,我们干得不亦乐乎。傍晚坐在家门前谈论栽活的树苗,打算着何时再种上一片。大姑他们从浙江回来,把自家的地种上了核桃树,如今她家的树已经挂满了果子。
我又回到了曾经那么渴望逃离的地方,就连刚打上的这几个字也是在这片土地上写的,我站在山头上一眼望去,破旧低矮的房屋变成了新修的楼房,夕阳也恰好照在村庄上,美丽极了……
责任编辑:龚蓉梅
甘肃中医药大学学生 范庆奇(23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