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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6月15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我的爷爷:北大荒拓荒者(随笔)

张帝龙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1年06月15日   13 版)

    我家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榆树,另一棵也是榆树。

    听母亲说,这两棵树是祖父当年来北大荒开荒时栽下的,它们的年龄都已过了花甲之年,而它们的生日与巨浪牧场建场是同一天。

    这两棵树见证了祖父那一代人艰苦奋斗、勇于开拓、顾全大局、无私奉献的历史,见证了他们不远千里来到北大荒这块不毛之地,发扬南泥湾精神,创造出北大荒精神,更亲眼见证了三代农垦人在巨浪牧场的开发、建设中家国情怀的传承。

    1958年,在国家开发北大荒的号召下,我的祖父瞒着家人,从山东茌平来到黑龙江,以一名普通垦荒职工的身份,投身到开发农垦大潮中。

    那时的巨浪牧场,一眼望去,万亩芦苇荡,满眼是荒凉。随着劲风掠过,苇絮摇曳,此起彼伏,如滔天巨浪般蔚为壮观,因此得名“巨浪”。实际上,巨浪并没有“浪”,连个像样的湖泊都没有,而与它交错环抱的扎龙湿地,除了野兽横行,并没有带来太多的福利。

    祖父和他的“战友”们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吃住问题。面对茫茫荒原,他们毫无惧色,肩抗铁锨、手把镰刀,撸起袖子,说干就干,一头扎进“巨浪”中。

    他们用茅草和木杆搭起了第一批马架子窝棚,吃的是大饼子、大碴子、大咸菜疙瘩,嘎嘣嘎嘣地硬啃。由于此地土壤偏盐碱,少有的地表水也都是又苦又涩又咸,他们就在窝棚附近挖了许多口“水井”,烧开了喝一口,嘴里咸滋滋的,即便如此,垦荒队员们也是很满足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些“水井”常被附近小动物“邻居”光顾,隔三岔五就会从井里打上来一些癞蛤蟆、泥鳅之类的,引得女同志们一阵阵尖叫。可是时间久了,大家也都习惯了,尤其女队员们更是巾帼不让须眉,渴劲一上来,管你什么癞蛤蟆、泥鳅,随手把小动物扒拉出去,盛一舀子水,咕咚咕咚一干二净,照样喝得美滋滋。

    祖父那一代人,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他们感恩遇到了好时代,他们有的是力气,一门心思要为国家开垦边疆,开荒种粮,让子孙后代再也不为吃不饱饭发愁。即便面对着做梦也不曾想到的零下40多摄氏度的严寒,全身裹成了粽子依然冻得睡不着觉,即便睡着了,第二天早晨全身都已冻僵……可是,即便如此,乐观、豁达、朝气蓬勃的垦荒队员们依旧信心满满、干劲十足,挺过了寒冬,继续打水井、盖房子、开荒种地,忙得热火朝天。

    如果说北大荒的冬天零下40多摄氏度酷寒难耐,那么北大荒的夏天也足够让你终生难忘。黄豆大小的苍蝇、蚊子时刻围着你打转,每天都会叮得你浑身是包、咬得你到处痒痒。那龙眼大小的牛虻,在这里俗称“瞎虻”,因为它飞翔时带着嗡嗡声又快又急,好像乱飞一样,但是下起口来异常狠毒,他们专门吸食人畜的鲜血,被它叮咬过的地方,立即鼓起斗大的脓包,就连强壮的牛马被它叮了都会血迹斑斑落荒而逃。而它们最适宜繁殖的地方正是沼泽地、苇塘,恰好巨浪牧场全都有。

    恶劣的环境,使垦荒队员们饱受其苦,可是天生乐观的他们怎会就此屈服?正如那首《青年们,向荒地进军》的歌里唱得一样:不能让荒地长野草,不能让荒地睡大觉。有一千条困难就打破一千条,有一万条困难就打破一万条。一定要让它生长出粮食来,用我们的双手创造出幸福的生活……

    也正是在这种环境下,祖父他们喊出了一个响亮的口号——向地球开战,向荒原要粮!志在巨浪干,定叫巨浪变!

    1960年,巨浪牧场已初具规模,在茫茫荒原上建起了四个生产队。住的房子也换成了干打垒,大通铺也变成了6间1栋的“对面炕”“对面屋”。

    所谓“对面炕”,就是一间房内砌两个大炕,南北两炕各住一户,中间用布帘隔开,每户使用面积大约10平方米,炕前只有不足一米的空地。而“对面屋”的条件就要更好一些了,东西两间房各住一户,厨房在屋子外面,属于两户共用,谁起得早谁先做饭,另一户一家老小只能眼巴巴地瞅着,这种厨房俗称“外屋地”,一直到20世纪90年代,因牧场城镇化改造,才彻底退出历史的舞台。

    这一年的3月21日,是祖父终生难忘的日子。经上级研究批准,确定这一天为巨浪牧场建场日,为了庆祝,祖父在家门口种下了两棵榆树苗。邻居们开玩笑地说:这么小的树苗,得啥时候能长起来啊?只会埋头干活、不善于表达的祖父总是嘿嘿地一笑说: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嘛,不急,不急!

    也就在这一年,祖父因为聪明好学,喜欢研究,不管做什么,只要看一遍就能学会,所以被领导调到了粮食科。起初,他只负责加工豆油,后来加工白面的机器坏了,他帮着把机器修好,领导觉得他踏实可靠,又有技术,就让他去加工白面,兼职机器修理工。

    那时,牧场种的小麦全部收到粮食科,祖父再把麦子加工成面粉。粮食科只有一套大型磨面机,既要多打面,又要省着用,这可是技术活。祖父总能及时足量地加工好面粉,又能合理利用机器,用他的话说:机器少出故障就是给集体省钱了。

    祖父那一代人,心里装的是国家、是集体,眼里看到的都是工作,他们似乎从不吝惜自己的身体,付出再多都觉得远远不够。他每天都加班加点地工作,还时常替别人值班,有时候加班和替班连在一起,好几天都不回家。面对爱人的不理解,他总是说:多干一点能咋地?毛主席的恩情俺一辈子都还不完!

    他的心里一直有份感恩,能成为一名光荣的工人,为国家建设贡献一份力,这是多么荣耀的事啊!

    祖父只知埋头苦干,从没想过给自己家里改善点生活。邻居们见他家总是缺米少面,便好奇地问他:你守着粮仓,怎么自己家里还时常断炊呢?他总是憨憨地一笑说:粮食是集体的,个人绝不能占集体一分钱便宜,宁可自己饿点、累点,也要保证集体的粮食足斤足两。正是这种再朴实不过的初心,支撑着他走过了17个年头,在这17年里,集体的粮食总是足斤足两。

    1977年夏,他在工作的时候突然一头扎在地上,昏死过去。粮食科领导对祖父的病情非常关心,一再叮嘱:只要能治好老张的病,什么药咱都可以买!可祖父听了却直摇头,他说:“我就是一颗微不足道的螺丝钉,能为牧场建设尽一份力就知足了,不要为我浪费集体的钱,把那些钱用在刀刃上……”

    谁也没想到,年仅45岁的他从住院到去世仅仅过了20几天。祖父的去世惊动了全场,他也成为巨浪牧场历史上第一位进行火葬的人。牧场在大礼堂为他开追悼会,前来送别的领导、群众有500多人,牧场场长亲自护送他的骨灰到墓地安葬。

    祖父离开了,带着他对北大荒的眷恋,带着对巨浪牧场的不舍离开了,但他亲手种下的两棵榆树却留了下来,历经风雨沧桑、岁月洗礼,早已长成两人环抱的参天大树。这两棵树亲眼见证了巨浪牧场从亘古荒原的苇塘“巨浪”变成今天现代化牧场,亲眼见证了人们从马架子窝棚、干打垒、“对面炕”“对面屋”到起脊瓦房、砖房,再到如今的楼房、小别墅,亲眼见证了牧场职工从节衣缩食、吃不饱饭也要支援全国到吃饱吃好吃出绿色健康,把“中国人的饭碗任何时候都要牢牢端在自己手上”作为自己的历史使命。

    如今的巨浪牧场高楼林立、温泉入户,街道整洁,环境优雅。牧场的人民安居乐业,正在朝着生态园式牧场的目标共同努力奋斗着。清明时节,我在两棵榆树上挂上了写有祖父张广起名字的千纸鹤,让他知道他们当年的付出是值得的,他的心愿已经实现……

    责任编辑:谢宛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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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我的爷爷(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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