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在村子里是很有名气的厨子。五里三屯的人家没有不知道爷爷的名头,他不但厨艺好,为人也热情大度,在村上很有名望。
我们是聚族而居的大家庭。爷爷奶奶、三个伯父,还有我们家都居住在一个大杂院里,每个家庭至少有四个孩子,可以想象是多么的热闹。但有爷爷这个大家长,大院里的事情被爷爷安排得井井有条,各家都相安无事。
爷爷每天起得最早,起床后他总是习惯性地披着夹袄,背着双手在院子里溜达一圈,还底气十足,有节奏地清理两下嗓子,
我们四家的大人们就像听到闹铃一样马上起床,父亲们该轮到打扫庭院的就打扫庭院,母亲们则各自做家里的早饭。孩子们可以赖床,直到喊几次吃饭了才起来。
一切过后,爷爷就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脱掉夹袄和布鞋,四平八稳地坐在炕上,拿起紫铜烟袋锅,在炕沿上轻轻地磕几下,然后把烟盒子里的烟叶装满烟袋锅,用手按实,拿起火柴盒,抽出一根火柴哧溜一声划下去,火柴瞬间燃烧起来,爷爷趁势把烟袋锅点燃,“吧嗒吧嗒”抽起来;奶奶在外屋的灶台上贴着她永久不变的玉米面大饼子,百吃不厌。这间隙爷爷总是吩咐奶奶把家里的鸡蛋放锅里一个,奶奶当然心知肚明,也乐此不疲。
等到吃早饭的时候,爷爷就会隔着窗户纸对着外面高声喊道:“小林子,到爷爷屋子里来一趟,爷爷和你说几句话!”母亲吩咐我动作快点,我乐呵呵地跑到爷爷的屋子里,再一瞧,其他几家的孩子都伸出头来,往爷爷的屋里看;有时,伯母们就会数落他们:“谁叫你们不讨人喜欢呢,以后不准往外面瞅。”爷爷奶奶每次听到这样的话也都装聋作哑,暗自一笑。
奶奶快速把煮好的鸡蛋拿给我,小声说:“快拿回去吃!”我揣好鸡蛋,屁颠屁颠地又跑回去,每当这时,爷爷总会笑眯眯地说:“看我大孙子有多乖!”
长大后我才理解爷爷的做法,当时农村生活很拮据,大家庭里的孩子又多,没有那么多鸡蛋分给所有的孩子,为了我的成长,爷爷真是煞费苦心啊!
更有趣的是,爷爷也会变换着方式把好吃的送给我。爷爷长年在外面当厨子,每次回来都会令我意想不到的惊喜。他穿的大夹袄,袖口宽大,里面能藏好多东西呢!爷爷就把好吃的放到里面,瞅准机会,送给我。如此可见,爷爷疼爱我的方式有多么特别。那时,我也很得意地享受这种特殊的待遇。
这样的事情一直持续到我八岁时。后来爷爷的身体每况愈下,他再也不能出去干活了,放弃了他一生擅长的厨子这一行。那年秋天,爷爷终于病倒了。他眼窝深陷,目光混浊无光,拉着我的小手,吃力地说:“大孙子,爷爷再也不能给你好吃的了!”看着爷爷,我的眼泪像大颗的珍珠一样落下来:“爷爷,你快好起来吧,我再也不要好吃的了!”说着,我哇哇地哭出声来。奶奶走过来,哄着我说:“大孙子,不哭,爷爷会好起来的!”她一边安慰我一边用袖子抹着眼泪。奶奶一向是很刚强的人,她这样,我更预感爷爷病情的严重……
爷爷这一病,就再也没有好起来,那年冬天临近时,他走了,留下我一生的痛。
责任编辑:谢宛霏
于春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