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医生》不仅是一部电影,更是一部所有观众亲身经历的纪实片,其产生的前所未有的普遍共情,与年龄、经历、地域等等无关。事实上,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电影的开头恰恰就是疫情之初最直观的感受:对重大事件出现概率之小的认识惯性,让那颇有距离感的紧张不安,在新年的氛围中显得是如此不合时宜。随后顷刻之间,远天依稀可见的闪电带来了震撼人心的惊雷,突兀地炸响在耳边。
作为站在纪念碑下拥抱朝阳的幸存者,我们每个人都已经知道了故事的结局——疾风骤雨中,挺立起无数雄健的栋梁,挽狂澜于既倒,撑颓圮于断梁。他们矗立的身躯即是一座座丰碑,必将如无数古往今来的伟大事件一道,并入中华文明的精神家园,进而融入民族精神的土壤,渗入每个新生之社会主体的骨髓之中。《中国医生》最重要的价值之一,便是它凝固了一段有血有肉的历史,这是抗衡遗忘和抽象最直接的武器,它时时提醒着我们,没有什么与生俱来的伟大和不朽,那些擎天而立的巨木,也皆是人间的草木。
我们往往理所当然地认为,诸葛亮从来都是一个智谋通神近乎妖的先知存在,陆游从来都是一个目光炯炯悲愤不已的爱国志士,而那些逆向而行的抗疫工作者,从来都是天使般伟大无暇而又不可战胜的人物。
然而实际上,“蜀中老吏”告诉我们,孔明先生同样是个“在时未见其异”的寻常谋臣;陆放翁告诉我们,他也经常是一个等待顽童插好鲜花的恬然老叟;《中国医生》告诉我们,没有什么白衣天使,不过是一群平凡的人换上前辈的衣服负重前行。灾难面前,他们同样会恐惧、迷茫,他们同样会在身心俱疲的双重压力下崩溃、同样会因为事态脱离控制而暴躁不安,一如这世上的大多数人——在影片前期的紧张氛围中,超市抢购、人人自危、保洁出逃,每一个焦虑和恐慌都在群体中被生生放大,甚至秩序崩溃,涌入病房抢夺床位……每一株草木在灾难降临的时候,都是,也必将是脆弱的。但这脆弱的草木构成的群落,却凭借着独特的共同信念绵延至今,万古长青。从前如此,当下亦然。
数不清的栋梁盘根而起,拔节生长撕裂的创痕诉说着不安和迷茫,深处却生长着坚定和守望;在狂风中抖动不安的草木恢复了冷静,低低地匍匐在地,为挺身而出者贡献着力量。这不是一片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鸟群,而是一处生生不息的森林。如果说生物遗传传递着人类亿万年来与自然你死我活的成果,那么社会遗传便通过社会关系的再生产将人类的本质属性薪尽火传。当观察员震惊于中国如何做到让千万市民全部闭门不出之时,他便已经窥见了这个古老民族延续至今的绝密的一角。鲜有民族在浩荡的时间长度中始终背负着人均资源匮乏的诅咒和庞杂繁复的灾厄,因此也鲜有国家将其自身的生生不息薪尽火传作为信仰,这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不可复制的独到精神内核。在这里,社会没有异化为拯救者和被拯救者,遮天巨盖并非什么冥灵大椿,其脊梁之上还残存着泥土的芬芳;悠悠草木也并非什么稂莠孤芳,它们倔强的身躯全部指向天空的方向。
栋梁亦是草木,草木,亦是栋梁。
责任编辑:谢宛霏
大连理工大学学生 王冠迪(21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