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雨（随笔）

    一

    天气特别晴朗，远处连绵的山脉之上，有大团大团的云堆积。我站在阳台的门框上，望见连绵起伏的山峰和柔和温软的云团，心里想起古代的神话、神仙。他们该是畅快的、高兴的，毕竟都住在云上啊，那样柔软洁白一尘不染的云朵上。云该是松软舒服的，我觉得触感应该像丝绸像棉花；如果睡在云朵上，一定会有一个软软甜甜的梦境，像小时候吃的冰激凌。每天太阳定时升起，叫醒神仙的梦。

    二

    我做梦了，我做了神仙的梦。

    今年夏天下雨比往年要频繁许多，因而大多的天气都是凉爽的。我喜欢多云，也喜欢下雨。雨拥有敏感的思绪——因为雨滴太多，触角太多，因而感知的也多。我想雨倒可能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而是神仙出于好奇造出的工具。你看它一滴一滴，坠入土里，落到万物之上，每一个雨滴都是小小的放大镜，都是眼睛。

    所以那天的夜雨里，我梦见了神仙的梦。

    不知是雨天的风，还是云上的风。风吹来是凉爽而布满水汽的，均匀地吹拂在我干燥的皮肤上，浸润了我的身心。后来我看到很大很大的雨滴，里面是山脉和云团。然后我融入它，我也变成了一滴水。我看到有很多和我一样的水滴汇聚在一起，有点拥挤，但是很温馨。我们一起漫游，在广阔的蓝色天空中。天空像一个滑冰场，我们被一阵风吹得向一个方向飘。我看见了云团，看见了山脉。

    原来，这才是神仙的梦。

    云并非干燥而松软的，而是湿漉而流动的。置身水滴中，我能仔仔细细地看到一草一木的纹理，听到小虫起床的声音。

    我融入一片湖水中，天空中有很多和我一样的水滴，陆陆续续地落入水中，然后我们一起游动、游动，生长出湿漉漉的尾巴，湿漉漉的鳍。湖水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镶嵌在树林里。树林里也是湿润的、水汽淋漓的，因为在下雨。轻柔的、舒缓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把湖水吹出涟漪。

    我潜入水底，看到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森林，另一片雨。这里，雨是小小的气泡，下落到水底，水里的树木和岸上一样浓绿。我甚至看到了木质的屋檐和摇响的风铃，不知它是怎么摇响的，但它就在我耳畔叮当响个不停。

    我在水底生长出两条腿，两条一开始柔软，后来有力的腿。我沉落在岸底的泥沙上，激起一些尘土。我生长出脚，生长出脚趾，脚底的泥沙是细软的触感，我走近屋子，走近风铃。为了打开屋子的门，我生长出一双手，一双开始没有手指、后来纤长灵活的手。我用一双灵活的手打开带着钥匙的门锁，然后推开吱吱呀呀的门，风铃此时摇得更响。屋里很空旷，什么也没有，我听见雨滴落在屋檐上的声音。后来屋里出现桌子，出现食物，出现灯光。最后出现窗户。

    我向外望，景物变了，变得明亮而清楚起来。虽然还在下雨，但已不是湖底。我看到天空，看到太阳，看到云团，看到山脉。一切明朗起来。这里，还是阳台的门框。

    但是雨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一直湿漉漉地浸润我的大脑。

    三

    日落西山，云被太阳照成橘红色，此时云已经被拉成一条细细薄薄的线，像一块大而轻薄的丝绸，飘在天空中，反射着阳光。光线像一阵一阵的浪花，冲刷着这块橘黄色的轻绸，直到把它洗得柔软干净，不染纤尘。

    天际线边的云显出和山一样的颜色，淡而幽蓝，浅而微黛。云霞呈现弧型，像一个巨大的滑冰场，坐落在山脉和云团上。我好想，好想变成一滴水，去融入它，去接触光和水汽。忽略远处的楼房，只想到云和天，水和山。自然的玄妙，往往在这些美丽的地方。它既让人感到高兴，又让人感到向往。我的身心忽然松弛，松弛到大自然里去。

    我又感到下雨了，雨滴浸在我的皮肤上，我的每一个毛孔都得到了畅快的呼吸、尽情地思考。我感受雨，就像雨感知我。我们互相倾吐，互相帮助，这不是语言上的，而是思维上的。我渐渐可以把我的思绪和雨连起来，使它们成为一个整体。于是我可以感受一草一木的纹理，听到小虫起床的声音。我成了一双神仙的手，一双神仙的眼睛，感知到无数微小的东西。我看到一个个明媚的身影在阳光下游戏或是劳作，也看到一个个背负的身影撑起一片大的穹顶。一切的美好，都由我感知到，触摸到，我被感染，被浸润。然后我也成为那些明媚或是背负身影的一员。我真正成了大自然，成了最初、最应该的样子。

    但雨没有离我而去，它一直伴随我，感知我，启发我，润而无声。

    四

    天色完全暗下来，所有的云都和山成了一样的颜色。我陷入了睡眠。

    而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新的感知雨然后成为雨的一天。

    责任编辑：曹竞 毕若旭

北京大学学生 李傲寒（18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