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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有过一只老猫。
是一只纯黑色的猫，刚养的时候，它就算一只老猫了。黑得发亮，眼瞳深不可测，小时候听人说，黑猫是不祥之兆。我们养它，纯粹是因为家住二楼，老鼠多得不行。
一开始的时候，我们是拿绳子把它拴在了厕所，它的饭量也很大，外婆会用黄鳝骨头给它混合均匀，混合在饭里。然后让我端到它跟前，一开始，我是有点害怕的，因为它好像跟我之前养的小猫都不太一样。
它的叫声不细腻，没有半分小猫的奶气，反而听起来沙哑沧桑，像是一个历经世态炎凉的老人。
可是，奇怪的是，它很喜欢我。
在我一靠近它的时候，它便欢欣得不像话，一下子凑到我跟前，像小猫一样撒娇，我习惯性地抚摸它的一身黑发，虽然有些老了，却依旧有光泽。它年轻的时候，必定也是讨人喜欢的猫。
可是它确实是很老了。
不像小猫那样敏捷，一有风吹草动，便欢欣地跳来跳去，它也不怎么会去讨主人喜欢，更多的时候，默默蜷缩在一角，做着自己的事，舔一舔自己的毛发，它的目光深沉，有人说黑猫是不祥之物，它的眼瞳幽深，好像可以打开一个神秘的大门。
后来，家里发生了一件事，迫不得已，我们把它养到了七楼。
七楼是我家一栋闲置的房屋，破破旧旧，平时也少有人住，抱它去的那天，它好像极其不情愿，知道自己要离开这些热闹的人群似的，发出悲戚的叫声。关门的时候，它用爪子掏着门，即便千万般不情愿，我们还是关上了门。
从此以后，它的活动区域只有那栋高楼，空空的房间，阴森幽静得吓人。
都说动物是通灵性的，它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异之处，只有一点，当外婆在楼下喊我的名字的时候，它会从七楼的窗口探出头来，不停叫唤。外婆叫我一声，它也跟着回应一声，家人都说，它那是在叫我。
我每次去看它，走到六楼还不到，便能听见七楼它的叫声，它仿佛真的知道就是我来了一样，像个得到糖果的小孩，雀跃半天，我用钥匙打开门，它便一下子跳到我的腿上，它有些老，终究不似小猫那样灵动活泼。然而当我轻轻抚摸它的毛发的时候，它微闭着眼睛，看起来舒适无比，时光好像静止，一猫一人，它好像得到了世界上最珍贵的恩赐。
一年又一年，我慢慢长大，它也慢慢变老。
长大后的我，去看它的时间也少了起来，开始的每周一次，到后来，两周，最后，一个月，几个月，它还是会在七楼的阳台探出脑袋，呜咽几声，只是它的声音，更嘶哑了。
高中学业繁忙，有一天我匆匆回到家，爸爸突然对我说，猫跑到顶楼去了，谁都唤不回来，让我去试一试。
我去了，轻轻唤它的名字。
小黑，出来。
它看到了是我，便慢慢探出身子走出来，还是像以前一样，往我身上靠，想让我亲近，它真的很老很老了，甚至走路都有些歪歪扭扭，胡须好长好长，可是我却残忍地抱着它，又重新扔回了七楼，然后重重关上那扇门。
如果让我知道，那是我和它的最后一次相见，我一定不会那么快就离开。
后来当我再一次回到家的时候，我问爸爸，猫呢？
爸爸说，不见了。
我顿时天旋地转。
匆匆跑到七楼，还是一样的房间摆设，只是当我跑到六楼的时候，再也听不到那欢欣的叫声，当我打开门的时候，再也没有一下子跳到我面前的黑影，再也没有那只拖着笨重的躯体，跑上来对我亲昵的黑猫。
我跑到楼顶去找，我以为它又贪玩跑出去了，和很多次一样，可是无论我怎么呼唤，它都再也没有出现。
我那个时候才意识到，它是真的彻彻底底，不见了。
有人说，猫有九条命，可是历经了那么多次生死劫难的你，去哪里呢？
后来，我哭了很久很久。也再也找不到它，那只陪伴我六年的黑猫，就像从来没有来过一般，消失在了我的世界里。
有朋友说，动物都是有灵性的，它也许是知道自己要死了，偷偷跑出去，不想让我们伤心难过。
我第一次抱它回来的样子，又重新出现在眼前。
黑得发亮的毛发，健壮的四肢，大大的眼睛，它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要去往那里。
我弄丢了它。
后来，我养过很多猫，大多都是调皮可爱的小猫，让人忍不住就想靠近，可是再也没有一只像它那样的猫。如果动物真的可以通灵性，它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又想了些什么呢?责怪我这个不负责任的小主人，没能多陪伴它，走到生命的终点，若是人世间真的有轮回，那它现在，又到了哪里呢?
我曾经，有过一只老猫。
我很想，那只老猫。
责任编辑：谢宛霏
首都师范大学2021级汉语国际教育硕士生 余茂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