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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6月21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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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让树成为树

四川泸州市纳溪中学高二(21)班 曾葭奕(16岁)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2年06月21日   09 版)

    “哇,都那么高了!”妈妈和外婆望着围墙外几颗高高的香樟树齐声慨叹。凝望着树顶,妈妈的眼睛红了,外婆告诉我:“晶晶,这些枝繁叶茂,投下一地绿茵的树是外公和你妈妈种的。”我牵着外婆站在四合院里,随着外婆手指向四周的平房,“这两排是教室,前边是实验室,后面是伙食团。这里是曾经的大里中学,是你妈妈、小姨、舅舅长大的地方。”

    “屋舍俨然景依旧,不见昔日故人踪”。外婆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描绘它昔日的生机与活力。地处偏远岩区的大里中学,20世纪80年代投入使用时,只有4栋砂砖墙的小青瓦房,中间和周围是高低不平的小山包,长满了竹子和荒草。师生们最怕下雨,雨后的校园到处稀泥流淌,只好裤腿卷得老高,教室门口的泥巴总是堆得很快,得经常铲。大里乡只有一所初中,能考上的孩子在这里上学,没有学生寝室,孩子们只能早出晚归,冬天打火把、提烘灯。到镇上有一条约8公里的毛坯公路,整个乡只有两辆货车,没有公交车,往返镇上和学校的交通工具是双腿。外公外婆积攒1整年,买了辆红旗牌自行车,以备外公到镇上开会赶时间,去的时候人骑车,回来坡陡就得车骑人。

    外公是这里的第一任校长。新建的学校基础设施差、环境差、没有经费来源修缮校舍,他就带领师生们放学后除杂草、开荒山、抬石头夯坝子。他发动“朋友圈”力量,赞助碳渣、石灰、水泥、钢管等,带着学生们挖红沙石(岩区特有,可以省去买河沙的费用)。打操场时,他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抡着木棒噼噼啪啪地拍打混凝土,头上、脸上、身上溅满灰浆。水泥乒乓球台、篮球架安上了,学生们终于能像镇上、城里的孩子一样上体育课了。

    学校每年都有演讲比赛、歌咏比赛、篮球比赛、运动会,六一节他自制道具给学生们表演魔术,学校篮球队还获得了全区冠军……

    外公话不多,言辞里浸透着朴素和恬淡。他常教导孩子们:心动不如行动,尽力就可以无悔!他的言传身教影响了一代代大里的孩子。课堂上,他是优秀的物理、数学老师。他写得一手好字,在黑板上的板书和画图,称得上教科书级别。他总能用通俗浅显的语言把知识点化难为易,学生们都喜欢上他的课。周末假日,他是木工。老师和学生们都离校了,他拿着钉锤、木楔在教室修理破烂、缺胳膊少腿的桌椅;教学之余,他是园丁。他带着孩子们在校园周围开垦荒地,种植花草蔬菜;40年前,他在这里实施素质教育,把大里中学这所大山深处的学校办得有声有色,教学质量在全县名列前茅,一批批优秀的孩子从这里考上高中、中师、中专,跳出“农门”,山沟里飞出了一群群“金凤凰”。镇上、县里的孩子纷纷舍近求远,慕名而来求学。

    外公以校为家,不惧条件艰苦,长期超负荷地苦干、实干,学校办得越来越好,成才的孩子越来越多,他也因积劳成疾,身体每况愈下。初91级的学生们记得最清楚,有好几次熊老师在课堂上捂着肚子,额头冒着豆大的汗珠,学生们担心他:“老师,您是不是病了?休息会儿吧!”他总说:“没事儿,胃疼,一会儿就缓过来了。”然后继续上课。同事们发现他满身疲惫、脸色蜡黄、越发消瘦,纷纷关心他:“老熊,你要尽快抽空去看医生哦!”他说:“初三的孩子们才进入第二轮复习,再坚持一个月,等中考结束我就去!”

    小姨听说外公病了,一个人哭着跑8公里回大里中学。在初三教室找到了外公,看到急速消瘦的外公,小姨眼泪汪汪地对他说:“爸爸,我接您去看病。”外公说:“乖女儿,我知道了。再过三个星期,初三学生们参加毕业考试后我就去!”看着被病痛折磨得不成形的外公把学生看得远比自己身体重要,他在哪个班上课,小姨就坐在哪个班的后面。看着说话都提不起气的外公依然思路清晰地给学生们评讲卷子,小姨趴在桌子上哭得稀里哗啦的。

    下课的时候,他看到哭红眼睛的小女儿,终于决定去看病了。看着走路都没力气的外公,有两个老师(外公以前教的学生,师范毕业后回校任教),准备用滑竿把外公抬到护国镇,恰好有辆货车可以搭乘。外公和小姨坐在路边等车时,两个磨磨蹭蹭来到外公面前的学生,支支吾吾地说:“校长,出事了!有同学在松林沟水库被淹了,已经拉上岸了。”刹那间,走路都拖不起的外公不知哪里来的力量,迅速跑到不远处的公社卫生院,带上医生乘货车一路飞驰去水库边救人。接下来几天,他硬撑着处理完学生的后事,然后才去了医院。躺在病床上的外公,牵挂着毕业班还有几套综合练习题没讲完,念叨着不能亲自带这批学生奔赴考场……他把送给学生们的关爱、期望和祝福写在信里,托前来看望的师生转达。

    1992年6月,外公没能战胜病魔,永远离开了他用心耕耘的校园、深爱的学生和挚爱的亲人。妈妈把外公的骨灰,带回师范学校的寝室里,等小姨、舅舅考完试,才送回大里老家。给外公开追悼会那天,苍天有泪,下着瓢泼大雨,通往学校的路满是泥泞,市里、县里的领导、教育战线的同事、家长、孩子们冒着雨水、蹚着泥水、含着泪水赶到学校,送别他们朴实的战友、亲爱的老师、敬爱的校长。追悼会上,外公有个上学时特别调皮、已经娶妻生子的学生,像个孩子似的抱着外婆放声大哭,哭他对不起老师,哭老师操劳一生英年早逝,哭师弟师妹们痛失父爱,哭他未能及时感恩老师,哭得撕心裂肺,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外公的生命定格在47岁,短暂而平凡。每次和妈妈回老家,只要提到外公的名字,就能感受到大家对他的景仰和尊敬,我们都与有荣焉。我问妈妈:“为什么30年过去,外公还能被那么多人感念?”妈妈说:“外公这辈子用勤劳朴实、正直厚道、吃苦耐劳、重情重义、多才多艺书写了回馈家乡的教育人生。”

    两行热泪从妈妈脸颊上滚落,话里、眼里尽是怀念。“晶晶,外公带着妈妈种这些树时,为了确保它们能成活、成才,专门替小树苗撑伞遮烈日挡风雨。”他肯定没想到它们会长得如此繁茂,更没想过贫瘠的红土地已是满眼的青山绿水,孕育出那么多果林、茶园、药材种植基地,一个个精致的农家小院点缀其间,人来车往享受着处处美景。我凝望着被春雨滋养后绿得发亮的那排香樟树,眼前浮现照片中见过的外公朴实却不失严谨容颜,他摩挲着树干、抚弄着绿叶,满眼的期待。

    责任编辑:龚蓉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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