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猫》是青年作家葛亮于2021年创作出版的短篇小说集,里面收录了三篇小说《书匠》《飞发》《瓦猫》,分别讲述了古籍修复师、理发师以及陶艺师这三种手艺人的故事,空间跨越三城三地,从南京、香港到昆明,时间跨度从当代延伸至民国西南联大时期。透过作者对三种手艺人细致入微的描写,我们能了解到他们手中的创作艺术,品味艺术背后的人生百态。
匠人最大的特点便是一生一世钻一事,将自己全部的热情才学本领灌注在自己从事的工作中。修书、理发、陶艺师,这三种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职业,在葛亮的挖掘下,呈现出其本身拥有的深厚历史底蕴及充满生命力的延续。
《书匠》里的两位古籍修复师老董和简,身处不同的年代、地域,拥有不同的学问传承,这是一群活在旧时光里的人,他们热爱书籍,也将这份对书籍的热爱融入自己的生命里。“不遇良工,宁存古物”,这是书中修书匠老董一生的执念,他的一生起伏坎坷,带着一个捡来的女孩相依为命,在女孩被遗弃的地方摆摊修鞋十二年,凭着才学和执念生存于世。
简工作在繁华热闹的香港,但她的工作室像是闹市里的桃花源,她爱书如命,古书在她的修复下重获新生,延续着文字背后的历史。她培养了自己的徒弟,以言行举止影响着徒弟,修复古籍的手艺没有断绝。
《飞发》中的理发匠父子俩在变与不变中相持,守正与创新在碰撞中发展。老翟师傅经历过事业、家庭的挫折打击,人生的巅峰和绝望他都经历过,次子小翟也走了理发这条道路,但选择跟父亲的竞争对手庄师傅学艺。老翟的广东理发手艺讲究“不见则退,非黑即白,界限分明”,而儿子小翟学习的理发手艺源自上海,崇尚“水墨退晕一般的渐变,从鬓角到耳际,是圆润青白的流线”。老翟理发一丝不苟,传统精准,而小翟则更多是时尚与潮流的新潮。两者没有对错之分,殊途同归。
第三篇《瓦猫》回归到匠人对物的执着初心,在抗日战争时期,西南联大师生为避战争炮火袭扰搬迁至云南,他们所在的村庄有个制作瓦猫的高手荣老爹,荣老爹的孙女荣瑞红与联大学生宁怀远情投意合,宁怀远后参军报国,战争胜利后归来已是残疾,荣瑞红不离不弃同宁怀远结婚生子,但在听闻恩师闻一多的丧讯后,宁怀远不告而别,只留下一个儿子荣宁生。
荣宁生长大后娶了来村里上山下乡的成都女知青,婚后育有两个男孩,“文革”结束后,女知青参加高考顺利返城,荣宁生不愿离开家乡,同妻子离婚带着两个儿子继续生活。一次雨后高烧,让荣宁生离开了人间,他的儿子仍在延续做瓦猫的手艺。贯穿荣家几代人的世事变迁,都来自那房梁顶上精巧的瓦猫和精湛绝伦的陶艺。
匠人一词,我始终心存敬畏,他们是有本事有故事的人,他们对所从事的工作认真到近乎较真的执念,若用世俗的偏见来定义,他们是那样格格不入,但鲜活的生命历经困顿、辉煌、艰难,最终都会安于平静,守于初心,你关注什么,就会成为什么。
任何一种职业,都会受其所处时代的影响,或多或少,或浅或深。在《瓦猫》中,我们不仅看到了以荣老爹为代表的陶艺匠人的坚守,还会看到在那个山河破碎的年代,一群有理想、有志向的西南联大人辗转千里,拼命将民族文化、知识血脉维持延续的故事。
匠人的纯真遇上爱国情怀的忠诚,一份是对手工艺的传承,一份是对知识血脉的保护,颠沛流离上下求索的教授,满腔报国热血的青年学生,痴心守护匠艺的百姓,构成一幅时代群像,再现了那段波澜壮阔、激情燃烧的岁月。从产生到传承,良人遇良物,我们无法抵抗时间,但命运与时代交织的大背景下,对一种事物的执念追寻或许可以超过事物本身的存在价值。
作者在书中感慨道:“在后工业化和全球化的语境之下,复刻已被视为生活常态。手工本身所引以为傲的稍有缺陷感的轮廓,都可以经过更为精准的流水线生产来实现。”但物与人之间那份承载的历史温度、生命密码、文化符号,无法简单地复刻。
从过去进入未来,一个一个故事串起生命的延续。于匠人而言,正是他们对抗时间、追溯过往的顽强。“择一事,专一生”,在物欲横流的当下,精通一件事变得遥远,但并不是不能实现,因坚持而带来的顽强生命力,历久弥新,追溯前缘,传承至今。
责任编辑:谢宛霏
龚诗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