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的日子似乎还很遥远,我竟早已幻想过那时定要回到村里,筑篱种菜,侍花除草,看流水,闻稻香,听蛙鸣,这大概是一种田园情结吧。
东北的乡村田园,蓬蓬勃勃的青菜最是喜人。四五月份小白菜叶片舒展,菠菜肥厚的叶子绿得发亮,生菜轻薄翠绿,细茎的香菜,一片片手指肚大小的叶子小巧玲珑。到了六月份,葱苗和韭菜比赛着长;茄子秧、柿子秧已长了有尺把高;不知何时,黄瓜蔓已经缠绕着架悄悄爬了一米多高,叶间匀称地点缀着几朵小花;角瓜的叶片最为肥硕,一棵秧占据的面积相当于几十株茼蒿,开出黄艳艳的五角花来;一旁的茼蒿一溜烟似的疯涨,齐刷刷地赶上了韭菜。清晨,阳光高高地射下,映衬得青菜叶子上的露珠闪闪亮亮,微风拂过,“唰啦啦——”园里奏响一曲欢快的乐章。
地垄间长大的孩子识得园里的每一片叶、每一寸土和每一种青菜味道。白盈盈柔弹弹的米饭与青菜蘸酱的搭配是东北人的最爱,自清代起,青菜在东北餐桌上就从不缺席。我自是对青菜情有独钟。
离开田园后,楼群里的生活似独立旋转着的陀螺,超市里的青菜应有尽有,依然不会缺席我的餐桌。父亲母亲无法割舍村里那个印满我们成长印记的小院和院后的菜园,翻土,培垄,撒种,除草……依然如昨。如此,我便常常听到电话另一端,父亲的“给你拿点青菜”或是母亲的“香菜、生菜都长得好,再给你拿点菠菜早上做汤……”
一个熬夜赶材料后的上午,我正在一摞摞作业本的包围中,给两个课间翻了友谊小船的学生做调节,广播传来到会议室开会的通知,电话响起,“我和你爸来城里买点鸡饲料,给你带了点青菜,到你学校门口你出来拿啊。”从母亲的声音里我看到她的笑容。
“哎呀,大老远的还拿菜,超市里要啥菜有啥菜,别来送了。”村里到城里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到了城里去各处办事,尽管提着大包小包父亲母亲也是绝对不会乘坐出租车的,步行锻炼身体是他们回复我的答诺。回答着母亲的话,心中又补了一句“也不知道人家有多忙!”“超市里的菜哪有咱自己种得好……”是父亲的声音。“就快到了,你忙就别出来,把菜放在学校门卫室,你下班可别忘了取啊!”母亲又说。
我安排好学生,拿起会议记录本一路小跑到校门口。母亲见我来了,忙从校门栏杆的间隔处向里面塞过两大包青菜,“这茼蒿焯水炝着吃好吃。”一阵清风吹乱母亲的碎发忽起忽落在满是褶皱的脸颊。父亲两手拎着刚买的鸡饲料,许是那大袋子的饲料太重,将他坠得如干枯佝偻的老树。
校门旁的大柳树甩动着柔柔的枝条,栅栏将父亲母亲的身影分隔成一个个细细长长的条形,显得格外单薄。“还是吃咱自家地道的纯绿色蔬菜!”父亲又说,“回去上课吧,我们走了。”来不及多看一眼父亲母亲蹒跚着的背影,赶往会议室,那被栅栏分割着单薄苍老的身影时刻浮现在眼前。
下班回到家,打开青菜袋子,我的泪瞬间涌出。各种青菜摆放整齐,一大把毛葱苗已经剥好了皮,白头绿叶格外水灵。若不是蘸水不易存放,这菜定是已经洗干净的了。我似乎总是在忙,忙得没有时间去垄间走走,忙得在不知不觉间将那绿莹莹的小园青菜遗忘。平日三餐中不乏新鲜的青菜,却无法咀嚼出泥土味、青菜香与一份踏实的悠然。
这个假期我要去看那满园的青菜。
责任编辑:谢宛霏
黑龙江省哈尔滨市通河县第二中学校小学部教师 王艳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