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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1月28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简洁:在书写成长的真相中疗愈青春

杨文洁 本报记者 谢宛霏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3年11月28日   01 版)

    简洁,中山大学硕士。已出版文集《少女与霓裳》《于是我问我的心》。获第五届华语原创小说评选新锐作者奖、最佳作品奖。小说《数千个像我一样的女孩》获得豆瓣阅读小雅奖最佳连载。

    “我要写一部小说,并且非这样写不可。”在这样一种强烈的想法的推动下,2023年8月,简洁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数千个像我一样的女孩》在磕绊中面世。

    2019年4月,简洁敲下了这本书的第一行字,但是直到2022年11月,《数千个像我一样的女孩》还不到两万字。对于这部小说创作上的长时间停滞,简洁形容其状态为“刚生长出来时的混沌、自由、没有边际”。

    画家黄绮莉笔下的爱丽丝,穿越过故事中的种种幻境,有悲伤的、孤独的、无措的、倔强的。这些特别的画作,给了初期写作时的简洁一部分灵感。获得黄琦莉的授权后,除了封面图是一个即将掉入激流中的爱丽丝,简洁还选了50张画作作为电子版的插图,并且每一张画作的寓意,都能在小说里找到与之相契合的那部分内容。

    就像美国作家威廉·福克纳所说的那样:“一个不愿动的人,一旦动起来,就会持之以恒地动下去。”因为这部小说在简洁的脑海里已经盘旋得足够久,于是在创作后期的8个月里,她以每天更新2000字的速度,完成了40多万字的写作,也为读者打造出了一个独特的张小莫宇宙。

    摄取回忆,探寻个体和世界之间的联系

    最初,《萨冈的1954》里的一句话,“经验是不可传递的,我们唯一可以留给别人的东西,就是自己的生活经历”,让简洁触摸到了近几年写作欲望的实质——即通过书写让自己有限的人生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些印迹。文集《少女与霓裳》、采访集《于是我问我的心》,都是在这样的创作心理中完成和出版的,也意味着它们带有更多的私人色彩。

    但在书写《数千个像我一样的女孩》时,简洁完成了从本能的书写到小说创作的质变。透过张小莫的身体,简洁得以跳脱到第三人称的视角,对过往的记忆进行观察、提纯和书写。每当写作时,简洁都化身为一只透明的水母,沉入那片关于少女时代的记忆之海,全身心地去感知那些映照在身体中的景象,再事无巨细、纤毫毕现地把有意义的部分摄取出来,放在这部小说里。正是张小莫的敏锐和聪慧、细致入微的观察、清醒又惊人的感悟,使得简洁不惧进行任何记忆的感知和读取,也让这个故事超脱回忆本身,有了进行更自由的创作和书写的可能。“回忆的动人之处在于可以重新选择,小说的迷人之处是可以对现实世界进行改造。”简洁如是说。将那些毫无关联的往事重新组合起来,获得全新的过去和对人生的不同经历,简洁正在写作中开展着此类实践。

    “数千个像我一样的男孩儿,没有胡子或胡须浓密,但所有的拉美人,都在把自己的脸和死亡紧紧相连。”这是智利诗人波拉尼奥《二十岁的自画像》中的一段诗,描绘了一类文学青年的群像。把一个长时间被主流社会所忽视的群体展示在读者面前,波拉尼奥的做法深深打动了简洁。于是,她选择了化用诗句后的“数千个像我一样的女孩”作为小说书名。在简洁澄澈细腻的笔触下,生于1987年的张小莫的日常生活缓缓展开,呈现了80后、90后的独生女在成长中一些被忽视的人生横截面,记录那些好像十分幸运,但其实还是在和生活斗争的成长故事。

    从写作本书的初心和书名的拟定,到主人公张小莫不断寻找“同类人”相拥,再到连载过程中收到引起读者强烈共鸣的评价,通过这部小说的写作,简洁也在不断探寻着个体和世界之间关联的命题。在张小莫认识和摆脱自己命运的路上,无论是阅读中认识的女性人物,还是和她一样对家庭关系感到窒息的同学,她慢慢明白世界上有和她命运相似的千千万万的人,她并不孤单。

    就像这部书的一些素未谋面的读者,当简洁收到80后、90后甚至00后读者的反馈,他们纷纷表示书中写的仿佛就是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从张小莫的成长中得到了抚慰时,简洁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这种个体和世界的关联。“我们每一个人都扩展到了整个的世界,在整个的大地上都感觉到了自己。”

    挑出成长的倒刺,在逃离中完成疗愈

    《数千个像我一样的女孩》中,以家庭线与校园线并行,描绘了主人公张小莫成长过程中作为女孩儿所面临的困惑和挑战。简洁通过张小莫的眼睛,以成年后的视角,审视像张小莫一样的女孩儿们经历的一些事、遇到的一些人,以及表象之下的特别之处,追问当年事实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作为大家庭里唯一的女孩儿,亲戚们都称张小莫为小公主,在外人看来,她应该有着无限的宠爱。但生为男孩儿的两个堂弟的轻视,大人们的区别对待,让她从对重男轻女的概念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到渐渐感知到一些不同和残忍。加上父亲的家暴倾向和对奶奶一家无原则的唯命是从,母亲的无安全感和控制欲,一起构成了张小莫成长中极为窒息的部分。

    在简洁的笔下,张小莫的校园生活同样不算顺利。每到一个新集体的第二年,她就会面临被孤立的事件,因为她不是小团体的中心,自然而然被当成了孤立者的“猎物”。但简洁赋予张小莫的那种小兽般敏锐而清醒的观察,让她早早就学会了自我审视和自我排解,学会了如何度过被孤立的时间。

    对于这些童年的创伤和隐痛,简洁将之形容为手指嵌入了一根“倒刺”。要把它挑出来,也许会剖开更大的伤口,但把它清理出来时内心会有一种强烈的舒爽感。即便这根“倒刺”挑不出来,但光知道那份隐痛是倒刺造成的事实,而不是像别人说的根本没有刺,就足以让人安定下来了。

    发现成长的真相,清理嵌入的倒刺。简洁一针见血地提到,从8岁到18岁,张小莫10年人生的所有努力,都只是为了离开家去往远方,逃离陈腐的人际关系,以及不发达的小城本身。“有退路的人,不会有这样迫切的努力。”张小莫的两个堂弟,就没有要去远方的想法。即使他们不努力,也可以轻松获得家庭的支持和宠爱。在内心逐渐认清真相的过程中,张小莫最好的抗争方式是通过学习实现“向上走”的路径,这些努力出于一种本能和清醒。

    逃离之后,又该如何完成对童年和青春期的疗愈?梁永安曾说:“真正的治愈不是说人没有痛苦了,而是面对自己的痛苦从何而来,能够驾驭自己的痛苦了。”于是简洁把笔锋指向过往经历里让自己痛的那部分,把这场疗愈完成得既坚定又懵懂。

    通过高考远离原生家庭的束缚,到远方自由生长。成年之后的少年们,也许能用更成熟的思考和更多的能力去改变家庭的相处模式。不要停止读书,不要停止思考,不要停止进步,始终保有打破桎梏的勇气,当“张小莫们”因为成长中的“倒刺”苦恼时,这是简洁为他们给出的一条有关抗争和疗愈的路径。

    持续的热情和滋养,建立起写作的信心

    时间线倒回到小学五年级,彼时的简洁在《少年人生》杂志上发表了第一篇文章,标题叫《我是女孩》。她为这篇文章手写了艺术字体,还配了插画寄出,之后很快就刊登了。这次经历让简洁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文字是可以被发表的。之后,简洁一直有文章在杂志上发表,她也自此走上了写作之路。历任语文老师难掩对简洁文字的欣赏和鼓励,在多次作文竞赛中给简洁的作文打出高分乃至满分,还在创作上给了她很大的自由。身边的同学是简洁的第一批读者,也正是他们的喜爱和反馈,激励着简洁对写作一直保有高度的热情。

    简洁曾对朋友表示,她永远对书写高考生活充满激情。而关于这份激情产生的缘由,在简洁看来,高考这条界线可以给故事讲述上带去张力,从而在故事推演时产生更多的灵感和可能性。“高中生活对我来说,有很多美好也有很多遗憾,那是一段足够远又足够近、刚好能让我产生写作冲动的时间。”简洁坦言道。

    在当前出版的作品中,高中生活的确是简洁主要的书写题材。除了本书的下卷以简洁的母校贵阳一中为创作背景外,2019年出版的《少女与霓裳》里,也有很多她在贵阳一中学习和生活的记录和感触。贵阳一中全省排名第一,那种不成文的又会玩又会学的优秀标准,让简洁和同学们的高中生活,比其他学校多了更加多元的可能性。高中时见识到的许多不同类型的成长样貌,也给简洁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就像路内老师一直在书写17岁的路小路一样,我也永远对书写那段青春充满激情。”

    “今天看来,记者和编辑这两个身份,都在反哺我的写作。”简洁表示,作为编辑,可以从另一个视角了解到什么样的稿件才会被采用、编辑喜欢什么样的作者、文章还有哪些需要改进的地方,从而对自己的稿件形成更为客观的评价。

    而记者的身份,让她能采访到许多人物,见识许多不同的人生,特别是采访了许多她所尊敬的作家。在采访过程中,简洁会加入一些自己对写作的理解和困惑,和作家们进行讨论。他们常常能透过简洁的采访肯定她的文字,这让简洁收获了莫大的激励。在一次次和作家们的对话中,简洁上了一堂又一堂生动的“写作课”,于她而言起到了基石作用,同时也让她的阅读和写作得到了进一步的滋养,一点一滴地建立起如今写作的信心。

    目前,简洁的另外两部长篇小说《废刊少女》和《回到夏天的法则》,正在联系和等待出版。简洁的科幻小说《雨书》,在2022年获得了晨星奖的中篇小说提名奖。简洁提到,她对这个故事还有一些不一样的表达欲,她想在完善设定的基础上,再写一个不同内容的长篇故事。

    责任编辑:周伟 谢宛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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