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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6月18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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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刨床(散文)

甘肃省陇南育才学校教师 顾彼曦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4年06月18日   13 版)

    小时候,过年无疑是最幸福的一件事情。

    过年意味着穿新衣服、吃米饭、啃白面馒头、扭秧歌、玩扑克牌、杀猪吃肉。如果非要选择一个我最喜欢的事情,我想一定是先杀把猪——趁早杀了,这样就可以不用天天打猪草喂猪了。现在想来很可笑,也许你会觉得好幼稚,可是那样单纯的自己再也遇不到了。

    当然,过年不仅仅有快乐,还有短暂欢乐后的无奈,比如大年初一刚过,父亲就会把刨床上盖着的尿素袋子取掉,刨床的声音休整了一冬,又开始响了起来。声音十分刺耳,尤其是当木板穿过床面上的时候,那声音,好像要把整个村庄都放到了平板上。

    父亲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木匠,很多人家里的房子和家具,或多或少有父亲的手印,父亲做的是小本生意,做点小家具销售给附近的村里人,赚点养家糊口的小钱,为了节约开支,父亲不会请帮工,常常会让我当他的助手。父亲选择好的符合条件的木板,放在刨床上,这头他放过去,另一头则我接着,来来回回,直到刨床把一块不平整的木板磨平,父亲则继续选择另一块。这样的工作在我看来没完没了,我是十分不愿意,尤其是到了每天的傍晚,孩子们开始聚集在村口的草垛下玩扑克牌,而我却不能走开。

    那个时代,农村里做家具大多全靠斧子和推刨,不是每个木匠都能使用的起刨床,十里八乡也就那么几台,所以我们家有刨床,跟当年父亲用青砖堆砌门面一样自豪,所以我们家的情况,自从有了刨床后,日子在村里过得还算富裕,当然也会招人嫉妒。

    有人就常常在我耳边说父亲的坏话,说父亲与钱最亲,我和弟弟都是捡来的。那时候的我还很天真,对真假不懂辨别,往往容易被骗,而这欺骗竟然在我的记忆里很深刻,清晰。

    所以,我恨父亲,更恨他的刨床。

    我恨刨床夺走了父亲的目光,漠视了我和弟弟。于是,我们经常等父亲外出的时候用棍打他的刨床,以此来发泄怨气。

    遇上他的刨床坏了的时候,我无比高兴,父亲则骂我良心让狗吃了,没有刨床,你就是个放牛娃,读书想都别想。

    因为年少,不懂刨床与读书的关系,所以我也会回话,我还不想读书,放牛多自由,还不用写作业。

    他真的很爱护他的刨床,经常看到他用干净的毛巾抚摸他的刨床,刮风了他首先会找衣服给他的刨床盖上,下雨了,他会找人把它抬到屋檐下躲雨。

    随着年龄的增长,父亲用刨床的时间逐渐少了,出远门的时候,一如既往会提醒我们,下雨了给刨床多盖塑料袋和旧衣服。

    我开始慢慢学着去理解父亲,而他的刨床,从此再也不会受我和弟弟的棍棒打了。

    多少年过去了,生活慢慢变得富足了起来,乡村不再是从前的乡村了,云朵把天空压得太低了,以至于城市的喧哗,通过车辆的轮胎带到了乡村。

    年还未过去,父亲的刨床在这样的世界里又响彻起来,虽然他不再常年与刨床打交道了。但是他好像从未离开过刨床的位置,也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也很少会再叫我们当他的助手,他一个人干一会儿就坐下来休息一会儿,手里的烟也不知道何年何月何时戒掉了,忍痛了多年的咽炎病也好了,父亲终究走向了衰老,显得越发孤独。而他的刨床似乎从未有老的痕迹,用起来还是那样应手,声音还是那样刺耳洪亮。

    我劝父亲好好过个年,虽然不再有人在我耳边说父亲爱钱了,父亲还是没有停下来,直到他的刨床被淘汰了。父亲不甘心,换了一种身份,木匠成为木工,从概念上来看,父亲妥协了,实际上父亲接受了更加艰苦的生活方式,命运这根钉子,他咬着牙砸向了自己的骨头里。

    有天夜里,因为煤没有点燃,天气很冷,我和弟弟老早就上床上暖和去了。

    梦里突然听见父亲和母亲又吵架了,吵架对于别人是什么样的我不知道,反正在我家是常事。我和弟弟也习惯了,继续睡我们的觉。可是一句话突然让我们怎么也睡不着了。父亲说他要赶在我上大学之前把家具做好卖了,给我上大学当路费。年后他还要出去打工,为我和弟弟下学期准备。他求母亲别再耽误他的活了,好好待在家里——原来是母亲跟人约好准备外出打点短工去。

    我确信,我的眼角有些湿润,很不是滋味。

    那晚,我梦见阳光下忙碌的父亲笑眯眯地用干净的毛巾擦他的刨床,而我和弟弟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幸福的泪水从草叶落到草根,刨床刺耳的声音,瞬间形成了一曲优美的山村信天游,传遍了整个村庄。

    责任编辑:谢宛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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