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随笔）

    其实我不喜欢吃李子。

    李子的外表总是诱人的，或呈紫黑色、或呈橘红色，饱和度极高，富有光泽，看上去总是给人汁水饱满、味道甜蜜的第一印象。每每满心欢喜地买回家，期待着晚上一边追剧一边吃李子，一口咬下时甜甜的汁水涌进喉咙的惬意，却总落得“事与愿违”。

    不知是不是不太会挑的缘故，我买到的李子往往是酸的，果肉酸，果皮也酸，吃下去酸得双眼不由得紧闭、眉头不由得紧皱。有时运气好，吃到几个熟透了的，果肉倒是甜蜜可口了，果皮却还是酸的，又酸又涩，叫人不能全心全意地享受甜的滋味。

    把果皮去了不就好了？且不说汁水沾上手有多么黏腻，就是一点一点将皮撕去，又有几个人有这样的耐心？

    总之我不喜欢吃李子，吃起来又酸又麻烦，却每每被它们的外表所迷惑，总以为这次可以挑到甜的、这次会是例外，又总是落得满心失望。

    可为什么还是一次又一次下定决心“避雷”后，一次又一次尝试呢？

    答案也是我最近才想明白的。

    某次路过水果店看到李子，勾起了我两段尘封很久的记忆。

    第一段是小时候的事。小到什么时候呢？小到我也记不清楚具体是小到什么时候的时候。但也没那么小，至少还有零星的记忆片段，以至于让过了很久的、长大后的我能回忆起。大约是上小学时候的事吧，那时只比我大一岁的表哥来我家玩儿。吃过饭，大人们在聊天，我们就在小区里骑自行车。

    我家只有一辆自行车，折叠款的，轮子小小的、后座小小的、车身矮矮的，说是给成年人骑的，其实我们骑上也挺合适。

    一辆车，两个人，怎么玩呢？

    当然是一人扮车夫，一人扮乘客。“乘客”说一个我们给小区某处起的名字，“车夫”负责将“乘客”送到。两个人轮流当“车夫”和“乘客”，两个人交替骑车和坐车，公平又有趣。

    我们却没玩很久。小区在半山腰上，道路坡度很大，对于那时的我来说载着表哥骑自行车爬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几轮下来，就变成表哥骑车载着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我在小区里绕圈“兜风”了。

    路过一家养着一条凶凶的、每次我们路过都要狂吠的狗时，我们还约定要加速，因为怕它追上咬我们。我很想描写那天天气有多么好，在自行车后座看到的景色有多么美，以衬托我们玩得有多么愉快，可我实在记不起来了，甚至连怎么发现小区的树上有李子、谁第一个发现的，我都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我们发现李子时，迫不及待地就想摘下，然后带回去向大人们展示，好像这样就能证明我们很厉害似的。

    可枝头对于我们来说有点高，摘不到。那怎么办呢？

    想到去果园摘梨时，大人们也摘不到高高的枝头上面的梨，于是就用一根长长的、带小网的竹竿，先将梨用网套住，再用力一扯，网的铁丝边缘便能割断梨把儿摘下了。

    可是我们没有那样的工具呀。又想起来上次去抓鱼买的带长杆的小鱼网好像还在家里，那个应该可以这么用。

    就这么办！表哥赶紧载着我调转车头以最快的速度回家取工具，车身随之不再平稳，有些晃动了起来。

    也不能说是“最快的速度”，因为路过“凶凶狗”时，明显感到车速又快了一些；拿到小网和袋子回来时，车速又快了一些；再一次路过“凶凶狗”时，车速又快了一些。

    满载而归时，虽是下坡，车速倒是慢了下来。还是表哥骑车，载着一手拿着小网、一手提着一小袋李子的我。不能骑太快，是因为怕李子被晃出来吧。

    现在想来，李子在袋子里呢，哪能晃出来？不能骑太快，是表哥怕后座没有扶住他的我摔下来吧。

    辛苦摘来的李子是什么味道的？

    记不得了。只记得那李子树应该是观赏树，结出来的李子小小的。

    一定是甜的吧，我想。毕竟心里甜，吃什么会不是甜的呢？

    那天无疑是快乐的。

    却也不是最快乐的。

    因为那段时光，童年的时光，快乐的事总是太多太多，以至于这件事最终久久埋没于记忆的长河里。

    真的很久了吧。久到我差点以为自己忘记了，久到直至现在才被长大了的我记起，久到这件事也变成了最快乐的事。

    其实没有很久吧。表哥还是以细致又深藏不露的方式照顾着我，譬如我上大学初到北京时，十分不适应，国庆节他说要来北京旅游，约我一起玩几天。

    我也还是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他的关心，总不能及时跟他说句谢谢，譬如回忆起来他好像早就来过北京了，况且他最怕热闹，怎么会选国庆节人最多的时候来玩，后来才发觉他哪是来玩的，就是趁着放假来陪我的。

    第二段故事就简短得多，也清晰得多了。

    那是在初三时，我们的教室搬到了一楼，旁边就是一棵李子树。

    事实上我们一开始也没发现它。直到一天傍晚，吃过饭还没上晚自习时，在教室旁的走廊里和朋友闲聊打发时间，不知是谁发现的，也不知是怎么发现的，总之我们一群同学吵吵闹闹地摘了满满一袋观赏树结出的小小李子，吵吵闹闹地在晚自习上“分赃”，吵吵闹闹地引得老师走过来想要批评我们，却听到“老师你要不要来一颗”时，笑着惊叹道“是在分李子啊”。

    这次记清楚了，在老师嗔怪我们“小心吃了‘一泻千里’”的话语中吃下的李子，没有很甜，还是酸得双眼不由得紧闭起来、眉头不由得紧皱起来，但是味道却是很美味的，以至于之后我再没吃到过比这好吃的李子。

    青春也像李子吧——我想，初尝时酸酸涩涩的，等觉出甜味时，却再也找寻不到这样好吃的李子了。

    我仍旧总想买到甜的李子，却总是觉得买到的李子酸涩难吃。

    就算好吃又怎么样呢？不过是“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罢了。

    我不喜欢吃李子，却怀念李子。

    责任编辑：曹竞 范雪

中国传媒大学学生 何文雅（19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