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小时候因为外公年轻时经常生病,尽管学习非常好,但也没读完小学。
在农村,没有文化,只有两种选择,一个是种地,一个是打工,几乎没有例外。而这两种,母亲都做过。我3岁前,母亲都在老家种地,我3岁后开始上幼儿园,家庭开支变大,母亲被迫外出打工。算起来,母亲有20多年没有在老家真正种过地,或许已经失去了农民的身份,或者说是一个在城市留不住,农村又回不去的“假农民”。
母亲打工,做过临时工,也进过厂,不过都是江浙或福建两广一带,从来没在四川待过。直到9年前,那年我没考上高中,母亲回到了四川,在成都谋了一份生计。
母亲在成都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卖菜。那年暑假,没考上高中,我也和母亲在成都一起卖菜。卖的这种菜,不是买来卖,而是去捡来卖,地点都是在批发市场。干这种工作,不需要成本,捡到就是赚到。怎么捡?去批发市场转悠,捡别人不要的来卖。所谓不要的,就是品相不太好,或者有些磕磕碰碰而影响批发销售的那种菜。白天没有可捡的,通常需要晚上才有,大型批发市场都是晚上中转到货。运气好时能装满母亲那个小三轮,运气不好时,无功而返。因为捡的人很多,经常捡不到,还会发生“抢菜大战”。好心的老板会主动给你,而有些老板宁愿丢在垃圾堆也不给你。母亲经常会捡到凌晨,只因为效益可观,尽管一斤只卖几角钱,但有时候一天也能卖两三百块钱。我一度认为这是非常丢人的事情,如果放在白天,我一定不会去“丢人现眼”,可以说,夜晚就是我的遮羞布。
捡回家后还要把烂的剥掉或削掉,休息一两个小时后,凌晨4点前要赶紧出摊去卖。在马路边的人行道上,每天都有许多像母亲一样的卖菜人。去早了没人买,去晚了也没人买,还要被城管追。那些买主几乎是快餐店老板,因为忙着做饭,他们天不亮就会来买,天亮以后几乎就没人来买了。那段时间,和母亲一起捡回家后,处理好,再一起出摊卖完,很是辛苦,但看到母亲干劲十足,加上自己还要读书需要用钱,也只有硬着头皮干。晚上10点出门,一般要早上8点后才能休息。
那几年母亲也十分节约,为了挣钱,不要说吃什么,就连租住的房子也是即将拆迁的棚户区,冬冷夏热,一个月房租才两百块钱。那段时间,正是“五黄六月”,天气异常闷热,尽管早上8点才回来休息,睡醒后也是满头大汗,我自认为我吃了不少苦头,但我不敢向母亲抱怨。
特别是有一件事,让我至今无比内疚。那天早上,母亲和我摆好摊以后,我在前面卖,母亲在后面继续处理捡来的菜。突然来了一个戴口罩的男人,买了3块钱的菜,给了一张百元大钞。我查看是真的后,嘟囔着找不开,心里却别提多高兴,那是那天收到的第二张百元大钞。那个男人再次向我确认了多少钱,把那张百元大钞要了回去,去掏口袋找零钱,结果只有两块钱。于是再次拿出百元大钞,我看也没看,去找隔壁卖菜的嬢嬢借了20块钱,才把这张百元大钞找开。殊不知,要回去那个时候,他已经动了手脚,换了一张假币。直到卖完菜后,我清理一天的成果时才发现那张百元大钞不对劲。我哭着给母亲解释说,他给我的时候我一定是看了的,不知道怎么就变了。母亲到最后没有责怪我,只是叫我下次注意一点。那天,我们连生活费也没找到,白忙活一天。
假期结束后,我也回去接着继续读书,母亲一个人在那里捡菜卖菜,熬更守夜。但这件事情,尽管过去很多年,也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至今想来,我也特别愧疚。
后来,因为棚户区改造,母亲搬离了那个地方,也没再卖菜,卖菜前前后后也只有一年时间。卖菜虽然是一个苦活,特别是去捡菜来卖,不仅辛苦,还要看人脸色,甚至被挖苦,但母亲从来没有向我抱怨过。而对于我,在她卖菜那一年,想要多少钱,想做什么事,母亲一直都是鼎力支持,从不会因为辛苦,而拒绝我的任何想法。
如今,我大学毕业已经工作第4年,母亲依旧如当年一样辛苦,为了我成家立业不断操心,心中百般滋味,不知长大的意义究竟在哪里?突然又想起和母亲卖菜的那段时光,我不禁潸然泪下,唯愿吃苦耐劳的母亲能健康长寿。
责任编辑:周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