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人大多都用紫罗兰沉香粉。见着她们把粉紫色细腻的粉质,扑沾一下在双手掌心里,然后轻轻拍在脸上,不用问,那准是要参加亲朋的婚礼或是赶大集之前对镜捯饬一番,目睹自己一点点变漂亮。

  多少年过去,人们好像快忘记了紫罗兰沉香粉的存在。直到有一天,我找到了一封丝丝淡香,馥郁着整个老信箱子里的信件,才发现这些年来,它独自安稳的芬芳穿越了时间,竟然弥漫到了现在。那一天,我手上、脸上、身上都被染香了,连心里都是香香的欣然。我情不自禁地端详着旧时样貌的紫罗兰铁盒,上面印着淡紫色的紫罗兰花,依然神秘而优雅地悄然绽放着。我心里莫名地暗自一惊——旧时光此时单单对我一个人打开了。我静静地揭开盒子,用手指拈一下,粉质依旧细腻润滑。浑身瞬时舒展起来的感觉,促使着我下意识地悄悄把鼻子凑近了闻了闻,哦,还是那个糯软如花的味道。

  味道是连接记忆的,不,味道本身就是记忆。紫罗兰沉香粉带给我的记忆是专属于自己的少年味道。

  仲夏微凉的夜晚,月色皎洁,我在窗前泛黄的台灯下读书,偶尔抬头,透过姥姥堂屋门外的草珠帘子,见院子里那株粉色月季在月光下闪着柔和脉脉的光色,几乎同时,又忽闻到摆在床头的紫罗兰沉香粉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轻松温柔香气。此时微风起,草珠帘动,一架蔷薇、一株月季的满院清香,满屋里的紫罗兰香渗透萦绕在了一起,没有扑鼻的浓烈,唯有幽香入怀。从那时开始,紫罗兰沉香粉似香腮雪的牡丹、芍药、月季和槐花馥郁的凝脂柔荑朦胧甜,及淡淡的苦涩里带着却并不寡淡的夜风微凉香,吹开了我的夏日烟愁少年心。那紫罗兰沉香粉的夜风之香,悄然染香了我少年时光,多少年来一直暗自徘徊蹁跹,久久挥之不去。

  那少年味道,如此好闻,令我不由想起小时候听到的一个故事。有个小名叫紫罗兰的女孩,身体散发着紫罗兰的清香。女孩长大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可女孩一旦靠近她喜欢的男子,她就会感到自己的身体变得不好闻,男孩子也会无意间的与她保持距离,她很苦恼。问仙婆婆,仙婆婆告诉她,那是她的灵魂在提醒她,那个男孩子对她的情意不是真的。女孩恍然。

  这凝脂柔荑香腮雪的味道,这些年来给我带来多少美好的回想呀!记得那时夏天被蚊子叮,涂一下粉香香、香粉粉的紫罗兰沉香粉,瞬间就不痒了。还记得十多年前,一次在北京无意中买到了中药草本的圆盒装和袋装的紫罗兰沉香粉,真是令我喜出望外,也让我再次想起了那个仲夏微凉的夜晚。

  一次,爷爷带我们几个小孩子一起看京剧录像带,是袁世海的早期京剧录像《借东风 横槊赋诗》,那时我竟莫名地被曹操的大气豪迈感染了。曹操吟唱着“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尤其曹操的大白脸,和各路群英站在一起,甚是特别。我忽然想到我家的紫罗兰沉香粉,兴冲冲跑回家里,到母亲的梳妆台拿了紫罗兰沉香粉,又急冲冲跑回去。我把紫罗兰沉香粉分别给几个小伙伴们倒在手心里,让她们涂抹在脸上,一个个立刻变成了曹操。我又找来些玉米秸秆、树枝做道具,学唱着:“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小小年纪,也当了一回角儿。

  很快就被母亲发现了。母亲拉起我赶紧回家洗脸。我就着水洗了把脸,脸就已经干得直疼。母亲又拿出郁美净,对着我的手指肚上挤出一股,让我自己来回均匀地抹脸。那包装真好看,上面还画着个可爱的娃娃。小小的一袋粉霜,捏起来软软的,挤出来是乳白色,闻着香,上面的娃娃皮肤也是又白又嫩,好像抹了儿童霜就马上会像画上的娃娃一样好看。闻着又香又甜的味道,我总觉得它吃起来应该也很好吃。抹在脸上后,我的皮肤摸起来润了些,也没那么疼了。从那以后,以前不爱洗脸的我,一天早晚都要洗一次脸,只为跑回到母亲梳妆台那里抹上郁美净、沾上紫罗兰沉香粉,香一把。

  光阴荏苒,包装盒上曾经的可爱娃娃也长大了,换成了卡通娃娃和一只小奶牛的封面。我们这代人也长大了,而紫罗兰沉香粉和郁美净也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长大着。它背后诸多难忘的事,也弥漫着香香的童年、少年的味道,更渗透起那个年代、那个时节里亲人之间呵护滋润着的浓郁的香,甘美的甜。

  直至今天,紫罗兰沉香粉和郁美净,仍与我的生活不可分,紫罗兰沉香粉放在衣柜里比樟脑丸好用;晚上敷上厚厚的一层郁美净入眠,早晨醒来皮肤润润,胜过上千元一贴的面膜,满屋里的香气氤氲四溢。

  那种香胜过香薰香水,是梦中的天真香,是记忆里的少年香。

  责任编辑:周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