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最恐惧楼上的夜晚。

  我家是一栋3层楼的自建房,三楼是顶楼,有三间屋子和两块菜地。那时只有三楼有空调,因此每至夏天蝉鸣的时候,我和爸妈就要抱着被子上三楼去睡。

  每当晚上洗完澡,我便要抱着西瓜,拿着手电筒,一步一步地上楼。三楼楼梯口只有一盏昏黄的老灯,在飞蛾的环绕中有气无力地闪着我周围一片漆黑,无边的黑暗争先恐后要吃掉我。

  孩子是最怕黑的。我的脚步加快,再想到那些神鬼小说,最后总要扔掉手电筒,号叫着奔向小屋。每至那时,感觉何其凄乎,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劫”后余生,不敢回想。

  家人们总是拿这件事笑我:“这么大个人了还怕上楼?”

  11岁时搬家,房子租给了别人。再一次于夜登上三楼时,是和妈妈一起收拾东西。四周一片荒凉,老灯也扔了。我立于中间,想起小时候发生在三楼的诸多往事,不禁恍惚。

  还没离开的每一个中秋,晚饭前姥姥都是要上三楼敬香的。她腿脚不便,我总是搀着她上楼。姥姥在屋里上香,我就在外面抬头看天。三楼的天空格外辽阔,皎白的月盘悬在我头顶,上面的纹路都清清楚楚。有嫦娥在凭风起舞吗?不然那月中的影子是什么呢?中秋的夜空,一洗从前的混沌,格外的清亮。

  后来搬到单元楼里,有了电梯,我再也不用担心黑暗,却只能通过一扇窗户触摸高处天空。总有空落落的什么东西,缭绕于心头。

  所以每每至晴夜,我总要怀念曾经三楼的那一方天地。夜空浩瀚,星光灿烂,以及,微带愁绪的明月。楼上,夜好。

  后来,缠绵于病榻的姥爷过世了。从此,中秋节姥姥所要面对的,又多一张黑白照片。我在夜晚直愣愣地僵坐着,浮现眼前的又是三楼的样子。还没有生病的姥爷坐在里屋的小凳上,不紧不慢地剥着红薯,抬头看到我笑着招手:“妞宝,来,来姥爷这。”

  恨君不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姥爷过世的几个月后,我无事乱翻书。看到苏轼的《水调歌头》,我读着“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寒什么寒呀,高楼暖和着呢。还有,深夜在楼上,你不害怕吗?我在心中腹诽,眼前却一片模糊。

  见习编辑:郑欣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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