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北京动物园,沿着蜿蜒的路径一直前行,直至后门,那便是海洋馆的入口。记忆的丝线牵引着我,曾经到访的画面在脑海中缓缓展开……
记得那次活动是没有家长的夜宿海洋馆活动。在看完各种强光照射下的水生动物和潮湿又有点闷闷的热带区后,我们便在海洋馆最大的一面玻璃墙前支起帐篷。我丝毫没有困意,和小伙伴聊着玩着就到了半夜,原本有些细细簌簌的小帐篷也渐渐安静了下来。我悄悄钻出帐篷,隔着熄灯的玻璃,看清了大鱼小鱼的原本样貌,它们也会睡觉,静静地,稳稳地,有的枕在底部的细沙上,有的悬停在水中向下沉着,时不时又摆动一下尾鳍。我安静地看着,外层的玻璃有白天各色人的手印,高的、矮的、大的、小的、深的、浅的,还有些许指纹。一条不小的鱼从我眼前游过,却没有一点声音,想必是玻璃太厚的缘故。我和水都静静地打量着彼此。
忽觉内急,我打开手电筒,脚跟着地再慢慢把重心移到脚尖,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卫生间藏在一处浅胡同,旁边就是白鲸的大缸。这个缸没有很大,比帐篷前的观赏墙还小,它更像是一个透明的大盒子,里面装了水和两头白鲸,旁边有几个凹凸玻璃方便观察。
极暗的大厅里传来白鲸幽幽的吟唱,米白的身体在缸中立着。我驻足听着这吟唱,心中少了身处黑暗中的不安。被水和玻璃隔绝着的声音,浅浅地荡漾着,却让我感觉有些暗暗的凄凉,仿佛是苍白的月亮,在暗夜中散发着悠悠的光亮,却又无比孤独、无助;又仿佛是月光中跳舞的幽魂,婉转又凄凉。年幼的我只觉白鲸的叫声新奇,趴在凸出来的玻璃前轻声呼唤。她仿佛感知到了我,缓缓将脸凑过来,静静地注视着我。不知为何,也不知何时,泪水竟已然挂在了我的脸上。我没有在意,还咯咯地笑了,我以为她喜欢我……
然而,命运的转折猝不及防。一日,网络上的一则消息如重锤般击中我的心——北京海洋馆有一头白鲸离世了。我急忙拿出手机搜索,隔着冰冷的屏幕,那熟悉的“吟唱”再次响起,却带着几分沙哑。海洋馆声称这是它快乐的呼喊,可网友的评论、博主的探馆记录,无一不在控诉它那狭小的生存空间。那一刻,往昔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回,我终于明白,为何当初觉得它的水缸像盒子,为何那歌声如此悲戚。无辜的白鲸啊,原来你一直在痛苦中挣扎,一次次向我靠近,是在绝望地求救;你用头顶柔软的部位撞击玻璃,是试图冲破禁锢自由的枷锁。你眼中闪烁的并非希望之光,而是朦胧的悲伤与无尽的哀愁,那是被囚禁一生的潮湿与灰暗。不见天日的水缸是你的棺材,你在这人造的昼夜交替中,品味着自己的泪水,默默地等待着死亡。
我好想再见你,却不敢再见你。你的身影,成为了我无法释怀的痛,时刻警醒着我,那些被囚禁的自由灵魂在无声地哭泣。幼时的好奇已化作我心底的刺,每一次回忆都刺痛着良知,对于被囚禁的生命,只剩愧疚。
见习编辑:郑欣宜
责任编辑:周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