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针回拨到2022年的大二暑期,彼时的我,正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每当路过重庆师范大学“厚德 笃学 砺志 创新”的校训,那些在暑期“三下乡”、支教中遇见的孩子的脸庞就会浮现。当看到西部计划志愿者招募公告上“用一年不长的时间,做一件终生难忘的事”的标语时,我知道该把人生算法中的变量从“薪酬待遇”替换为“生命价值”了。
2025年4月的清晨,重庆市城口县高观镇,晨雾尚未散尽,我握着被山风刮得摇晃的教室门把手,看着黑板上一排歪歪扭扭的数学作业,突然想起3个月前的自己——那个在学校代表毕业生作分享时游刃有余,却因“一元一次方程”教学进度停滞而手足无措的青年教师。那是我作为研究生支教团成员来到高观学校的第102天,也是我真正读懂“破茧”二字的开始。
初到支教地时,我自信满满地将“数形结合”教学法引入初一数学课堂。直到发现三成学生无法在数轴上标出“-3”的位置,近10名学生无法背诵乘法口诀表,才惊觉城乡教育资源的鸿沟远比想象中深邃。某个雨夜,我在办公室批改试卷,皮肤过敏引起的红疹在灯光下格外刺目,手背的留置针是因未适应温差变化发低烧去医院输液打上的。彼时望着试卷上大片空白,我忽然意识到:与其执着于传授解题技巧,不如先解开孩子们心中的“茧”。
我开始利用周末走访镇上和乡下的学生。在小福家,这个总在课堂躲闪眼神的男孩,正蹲在灶台边用木炭在地上演算习题。他父母常年在外务工,爷爷卧病在床,奶奶照顾他。炭迹斑驳的地面让我想起大学多媒体教室的白板对面——同样是求知的目光,却隔着截然不同的人生境遇。那天,坐在“灰儿坑”旁,我掏出背包里的磁性数轴贴纸,和他玩起了“数字跳房子”游戏。小福第一次笑着说出“负数是往左跳”时,我忽然明白:教育扶贫从来不是单向输入,而是要在生活褶皱处寻找知识的生长点。
每周六的社区公益课堂,总会出现意料之外的场景:刚上小学一年级本该贪玩的小朋友拿着无法继续削短的铅笔,指着课本来问我拼音。某个周末辅导的间隙,一个七年级学生拿着画得断断续续的两条平行线突然问我:“老师,平行线真的永远不会相遇吗?”我指着窗外层叠的远山:“现在的平行线就像山那边的城市和我们的乡镇,但只要沿着乡村振兴的坐标系前进……”话未说完,男孩眼睛亮起来:“我懂了!就像您教的平面直角坐标系,我们终会在某个象限交汇!”是的,我在寻求母校其他帮助的同时,发了几十封邮件,收到了十余条表示遗憾的回复后,终于联络到其他社会单位,给支教学校的学生捐赠文具。
如今,我教材第一页贴着他们每个人的成绩,在极度厌学的学生,开始问我比例是什么、假分数什么;背不了乘法表的学生,也能解出一元二次方程;看着他们青涩但是阳光的青春面庞,我感受到了光的力量。更让我欣喜的,是孩子们开始用数学眼光观察生活:他们会计算赶集时土蜂蜜、老腊肉的利润率,甚至自发申请成立“数学帮扶小队”。当我手上扎着留置针仍坚持上课时,课代表带着同学悄悄给我塞糖;当初的后进生看到冬天粉笔灰让我的手开裂,给我涂了快一整支的护手霜;之前快要放弃数学的学生用小纸条写下:“张老师您能不能不走啊,我们都很喜欢您……”这或许就是最生动的教育闭环。
支教半年,我逐渐理解了“挺膺担当”的深意。青年担当不仅是科技创新领域的攻坚克难,更是乡村振兴中润物无声的坚持。那些翻山越岭的家访路,社区课堂此起彼伏的问答声,办公室里与学生的解题讨论,以及无数位奋斗在基层一线的西部计划志愿者,共同构成了中国式现代化最细微却坚韧的毛细血管。就像数学定理需要经过严谨证明,青春价值同样要在实践的坐标系中寻找确证——当我们把个人成长的变量代入时代发展的方程式,得到的解集终将铺就民族复兴的康庄大道。
暮春四月,油菜花开得正好。望着操场上奔跑的少年,我忽然想起破茧成蝶的生物课图解:蚕蛹的挣扎不是徒劳,而是翅膀成形的必经之路。在这场青春与时代的双向奔赴中,我们何尝不是在用每一次破茧,编织着中国式现代化的经纬?
见习编辑:郑欣宜
责任编辑:周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