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的阳光透过纱窗,在婆婆的银发上镀了一层金边。她正坐在藤椅上,戴着老花镜给孙子缝补校服上的破洞。针脚细密整齐,像是春天里燕子衔来的春泥,将时光里的裂缝一一填满。我轻轻走过去,把泡好的菊花茶放在她手边,茶杯边缘氤氲的热气里,浮起一缕缕细碎的感恩。

  婆婆的厨房是四季流转的时光机。春天,她会在黎明前摸黑去早市,把沾着露水的荠菜、马兰头洗净切碎,包成翡翠般的青团。蒸笼里冒出的热气模糊了玻璃,她的身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像极了儿时记忆里母亲的模样。夏天的傍晚,她总守着煤气灶,用长柄木勺搅动着砂锅里的绿豆汤。汗珠顺着她的脖颈滑落,却不舍得开空调,只说“自然风凉快”。我偷偷把风扇转向她,她便佯装生气地说:“浪费电!”可嘴角却扬起温柔的弧度。

  秋天是婆婆最忙碌的季节。她把阳台变成了腌菜工坊,洗净的雪里蕻在竹匾上晾成半干,撒上粗盐反复揉搓,直到挤出深绿的菜汁。腌制好的菜坛子码在墙角,像一排沉默的士兵,守护着冬日的餐桌。到了冬天,厨房又成了温暖的茧房。婆婆坐在小板凳上,把肥瘦相间的猪肉切成丁,拌上酱油、白糖和黄酒,灌进洗净的肠衣。腊肠挂在窗台,在北风中轻轻摇晃,像是一串串喜庆的风铃。

  婆婆的手是一本会说话的书。手背的皮肤像老树皮般粗糙,掌心却永远带着温暖的温度。她总说:“我这双手啊,就是为干活生的。”可就是这双布满裂痕的手,曾在我坐月子时,每天凌晨3点起来熬鲫鱼汤;曾在儿子生病时,整夜抱着他在客厅踱步;曾在我加班到深夜时,悄悄把热牛奶放在书桌角。

  去年冬天,我患了重感冒,高烧不退。婆婆守在床边,用温热的毛巾给我敷额头。她的手指轻轻拂过我的脸颊,突然哽咽着说:“你瘦了。”那一刻,我突然想起她总说“多吃点”的唠叨,想起她偷偷往我包里塞的核桃仁,想起她把我的羽绒服里三层外三层裹紧的样子。原来,那些被我当作“啰嗦”的关怀,都是她笨拙却深沉的爱。

  婆婆不识字,却有着自己的智慧。她常说:“人这一辈子,就像庄稼,该弯腰时弯腰,该抬头时抬头。”这句话在我遭遇职场挫折时,像一盏明灯照亮了黑暗。她用半生的辛劳教会我,真正的坚韧不是对抗命运,而是在岁月的褶皱里默默扎根。

  今年清明,我们带婆婆回了老家。她站在老屋前,抚摸着褪色的木门,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布包。层层叠叠的布里裹着她结婚时母亲送她的金镯子。“这是我当年的嫁妆,现在我老了,该传给你了。”她把镯子套在我手腕上,镯子有些紧,硌得皮肤发红,可我却舍不得摘下来。这哪里是镯子,分明是她用半生积蓄编织的祝福。

  母亲节前夕,我和儿子商量给婆婆准备礼物。8岁的小家伙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突然眼睛一亮:“我们给奶奶做顿晚饭吧!”于是,厨房里上演了一场“小鬼当家”。我切菜,儿子打下手,婆婆则坐在一旁“指挥”。当我们把歪歪扭扭的番茄炒蛋端上桌时,婆婆的眼睛突然红了。“你们呀,就是上天赐给我的最好礼物。”她夹起一筷子菜放进嘴里,“真好吃。”

  饭后,儿子神秘兮兮地把婆婆拉到客厅。电视里正在播放《婆婆也是妈》的电视剧片段,儿子突然大声说:“奶奶,等我长大了,也要像爸爸一样孝顺你!”婆婆愣了一下,随即笑出了眼泪。我拿出手机,翻出她年轻时的照片。照片里的她扎着两条麻花辫,抱着襁褓中的丈夫,眼神温柔而坚定。“妈,您看,您年轻时多美。”我轻声说。婆婆接过手机,指尖轻轻划过屏幕,像是在抚摸一段远去的时光。

  窗外的玉兰树正在开花,洁白的花瓣落在婆婆的肩头。她的身影在夕阳里渐渐模糊,却在我心里愈发清晰。原来,所谓亲情,从来不是血脉的延续,而是两个陌生人在时光里的相互温暖。婆婆用半生的操劳,把“婆媳”二字写成了“母女”的模样。这份爱,值得用余生去珍惜,去回报。

  见习编辑:赵小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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