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5点多的冬季,村子里静悄悄的,一声鸡叫脆生生的,接着家家户户的公鸡都叫了个遍。

  爷爷从厨房后面的仓库拿出他常用的竹背篓,把我的行李箱横放在上面,又用绳子捆好,我扶着背篓让他背上。爷爷从门背后拿出黑漆拐杖,我背好书包,关灯锁门,向着镇上走去了。

  爷爷送我去上学,要赶7点半开到建始城最早的班车,从家里到镇上需要走两个小时。月亮挂在西边的树梢,清亮清亮的,下面的树、山,都是清一色的黑色,小村里人家的砖瓦房,反射出一点有层次的白光。脚底下的冰碴子一片片地碎,掉进凹凸不平的泥地里。路边野草的细长叶片上裹着厚厚的冰,轻轻一扫,冰片掉落,力道稍微重一些,叶片粉身碎骨成好几截,扎进枯草堆中。

  爷爷没有打手电筒,月亮亮得很呢。我也没有打手电筒,留着电过前面的树林,月光把我们的影子照得薄薄的,风一来就能把它吹走,再来一阵风,影子又乖乖回到了原位。回头看家的方向,几间水泥房子在黑夜里静默,只有房顶和水泥框架形成的轮廓。憋了一口长气哈出来,眼前的白雾被月光一照,晶莹剔透地跑远了。我追着它看,月亮离开了树梢,悬在高高的夜空,不黑,深深的蓝色。

  转过一道弯,狗吠声鸡叫声都远远退到了后面,走公路也能到镇上,至少多出一半的路程,我们决定走小路。爷爷打开手电筒,我立马看见了草丛里亮闪闪的光,一阵寒风吹过来,好冷好冷。“你走前面。”爷爷的声音惊飞在树上过夜的鸟,它们扑棱着翅膀往高处躲。整座山打了个喷嚏又恢复沉寂。树下白得发亮,是积攒了好长时间没有化完的雪,去年的留到了今年,它们兴奋地聚在一处,雪花薄片、雪粒子,雪上又结了冰,单脚用力才能踩碎。

  冬季没有露水,不会打湿鞋袜,我在前面走得飞快。跨过一条沟就是上坡路,走了几步,我就不太走得动了,速度也慢下来,月亮在我身后,爷爷也在我身后。快走到坡顶,公路上响起汽车发动机的声音,翻山越岭而来。我回过身,黄色的灯光在盘山公路上划出喇叭形状的光柱,在弯道处又消失。

  “走过这里,剩下的路就好走了!”爷爷说。我们身披月光走进了树林,家的位置,被定格在土坡上的那个小点。一阵寒风过来,吹进来几许月光,我把月光踩在脚底,希望能沾上清亮、柔和、洁白,不小心身子一歪,险些摔倒。“看路!”爷爷提醒我。

  走到公路上,车也渐渐多起来。车的灯光贴着地面过,划过脚边,和月光一起,抚过鞋底、鞋边、鞋面。我和爷爷靠着马路边上走,走到照京坪,到镇上的路刚好走完一半,寒风已经吹亮了天空,我们关掉了手电筒,我把手电筒递给他,留到下学期走夜路时再用。

  夜空的亮色更明显了,月亮在天上,由一线银丝最终踪迹全无。

  走到镇上,爷爷把我送上车又背着背篓离开。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背篓里分明背着满满的清亮的月光,遍地银光一直流,一直流,流进了心底。

  见习编辑:赵小萱

  责任编辑:周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