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开窗,我便忘了谁是月亮。”
“老师,你开窗后,月亮更圆了。”
结束支教返程当天,小女孩踮脚塞给我一张卡片,上面扭扭歪歪写了这两段内容。在此之前,我曾在她所折千纸鹤的翅膀上写过前半段话。
7月6日,武汉科技大学信息科学与工程学院“智行筑梦”暑期社会实践团来到了湖北省黄梅县,开启了支教任务。前几日的行程很满,每天几乎都是在等待着大巴与计算着距离的路上,接连的暴雨也浇灭了我们似火的热情。
但当我第一次迈入支教课堂时,这份热情顷刻间又被点燃了。一群又跳又蹦的小身影把我们团团围住,孩子们用稚嫩的欢呼与兴奋的呐喊庆祝着我们的到来。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为孩子们带来了无人机、电路板的体验课,和他们一起成功发射“水火箭”,并开设思政教育、传统文化、心理成长等课堂。上课时,孩子们激情洋溢,以最真实的生命力感染着我,用最热情的表现回应着我。教室玻璃窗映出他们挤成一团的笑脸,像日光中摇曳的向日葵。站在讲台上,被一双双清澈的眼睛注视着,我难掩激动,之前的烦忧也随之一扫而空。
一天下午,班上的一个小女孩递给了我一只折好的千纸鹤,希望我可以在上面写一段话。我回想起与他们初见时的情景,于是在千纸鹤上写道:“你一开窗,我便忘了谁是月亮。”
当晚,月光漫过窗棂,我摊开支教日记,笔尖停在纸面上。恍惚间,这抹清辉让我想起了儿时父亲伏案备课的灯光——那是一缕能穿透土屋纸窗的昏黄光晕。当时的我并不理解这固执的光:它照亮了许多乡村孩子的路,但让我与名校的大门擦肩而过;我也曾一度怨恨父亲,因为他选择留在乡村教书,而没有为我提供更优越的平台去学习成长。
而现在,我好像突然理解了扎根乡村教育事业的爷爷和父亲,明白了“老师”这一简单名词的职责与意义所在,感受到“教育”二字背后的千钧之重。父亲早将他的生命化作渡船,在贫瘠的河床摆渡了一批又一批人。现在,火种传递给了我——就像此刻,我正把这抹窗边的月色,洒进百余个孩子等待天亮的童年。
留守儿童的童年,不乏成长的烦恼。一次作文题目要求写出“父母眼中的我”“同学朋友眼中的我”“我眼中的我”。辅导一个小男孩时,我耐心地为他讲解题目意思,示意他自己去写一些积极的形容词。他却紧攥着铅笔,面容略显难过。彼时,我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一直催促着他去写。他犹豫了很久后,在前两道题目的空白处分别写上了“懒惰、不爱参加课外活动”“嘲笑、胆小”。我愣住了,出神地看着这几个熟悉的字,却又感到陌生,因为我从未想过他会写下这些词语。我克制住情绪,竭尽心思去开导他,希望他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与家人好好交流。他强忍住泪水,狠狠地点了点头,好像真的听懂了一般。
但我知道,那短短的几句话只是我想拼命避开类似伤心话题的手段,并不会从根本上解决他在成长中面临的坎坷和伤害。他们怀抱的期待如过载行囊,压弯了尚未长成的羽翼,或因为自卑而形单影只,或因为胆小而茕茕孑立。不成熟的目光也无法让他们在蓝天振翅,只会越来越胆小自卑,封闭内心世界,拒绝外界的阳光或风暴。
谁不曾有过迷茫的青春?唯愿以微光,为更多需要温暖的角落添一份亮。我数着萤火的光,期盼它们聚成星海,即使微弱,却依旧拼命燃烧,因为那些在黑暗中感受到光的人会在意。能带领孩子们逐梦向阳的,何尝不是像我们一样一批又一批接过接力棒而投身于基层服务的志愿者?我们在全国各个乡村的角落点亮光明,用不经意的言语、默默守护的陪伴以及真切温情的劝导,为留守儿童带来星星之火。
看到小女孩给我写的卡片,我忽然明白了,支教本就是一场双向邂逅的旅程,让本该一生不曾有交集的我们相遇,并在这段共同的回忆中放飞梦想、提振信念、坚定方向。
返程路上,暴雨后的车窗有些蒙尘,我轻轻拂去灰粒,读着学生给我写的信。大巴掠过群山的褶皱,我知道,有无数这样的微光正穿过晨雾,让每扇窗都有映出月光的可能。而我们,既是叩窗者,也是被月光吻过的人。
见习编辑:郑欣宜
责任编辑:周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