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工作在南京，乘坐高铁往返于南京和家乡便是常态，譬如这一次。脚下，高铁碾过铁轨的节奏，像是时光鼓点，将我从南京盛夏的热辣滚烫里，拉往湖河纵横的宜兴。窗外景色飞掠，城市高楼、乡野村落、远山近田等等，突然，一排满树星星点点的白闯入视线，让我的呼吸都不自觉地停滞了。这是——夹竹桃！它们沿着铁轨，在沉沉暮色里开成了一片碎雪。这些夹竹桃，以一种清凉而坚定的姿态，打破了旅途的闷热和单调；热烈中显得淡雅，全然不顾这荒野的寂寥，就这样成团成簇地涌出来；每一朵花都仰着小脸，像是在与即将落幕的白昼争辉。尽情地绽放着自己的生命力，尽管暮色中无人喝彩。

　　夹竹桃虽然带个“桃”字，却与桃不是一个家族。桃树是蔷薇科植物，结出的果是美食，人们甚至不吝啬还褒个“仙”字。夹竹桃就是夹竹桃科，非但没有桃一样的仙果，它的根、皮、叶、花子还有毒，人畜误食可能致死，所以《甄嬛传》里有夹竹桃作为害人工具的情节。那么夹竹桃就是蛇蝎美人了吗？非也。蛇蝎美人是以毒害人，而夹竹桃总是以美娱人，受人喜爱。夹竹桃花期极长，起码长达三季，所以俗名又称半年红或叫出冬等。除此之外，它还有不少宝贝，譬如茎皮纤维是优良的混纺原料，含油量高达58.5%的种子可提炼润滑油等。

　　夹竹桃适应性较强，无论在哪里都可以看到它们的身影。不管气候、水土、环境如何，它们毫不在意。在碎石遍布的铁道旁，在被烈日炙烤得发烫的土地上，只要有一方小小的缝隙，便能深深扎根。它们无需精心的照料，也无需温柔的呵护，狂风暴雨是它们的洗礼，炎炎烈日是它们的养分，就这么野蛮生长着，将每一寸光阴都酿成绚烂的花朵，用自己的方式，书写生命的传奇。

　　记得25年前，为了方便女儿上学，我们在宜兴城区买了离学校最近的小区房。小区门口是荆溪北路，道路两旁就种满了夹竹桃，一到夏天就开满了红的白的花。那时我先生经常出差徐州，我在乡下一个上市公司上班，每天一大早匆匆忙忙送女儿上了校车，自己立马上单位班车。下班回家已是傍晚，一路烦躁，脸上按捺不住内心的焦急和不安。直到看见夕阳余晖下的夹桃花树，我的心才终于安定下来，要到家了，家里是女儿孤单的小身影。

　　我从手机上了解到，这些铁路边的夹竹桃，不仅有着顽强的生命力，还肩负着净化环境的重任。它们默默忍受着火车经过时扬起的灰尘、排放的废气，将最美的一面展现给匆匆而过的旅人。此刻，车窗外的夹竹桃，红的似火，白的胜雪，在无人问津的荒野里，在列车轰鸣的节奏中，开得张扬又自在。红与白交织，在暮色里绘出一幅奇幻的画卷。

　　旅途上的风景不断变换，遇见的人来了又走，说过的话大多已随风飘散。可这些夹竹桃，却深深烙印在了我的记忆里。它们一定见过无数行色匆匆的旅人，见过太多疲惫的眼神望向窗外，于是便拼尽了全力绽放，用红红白白的色彩，为那些黯淡的时光增添一抹亮色，给奔波的人们以无声的慰藉。

　　列车继续向前飞驰，夹竹桃的身影渐渐被抛在身后，但那片在暮色中绽放的花海，却留在了我的心间，提醒着我：生命的精彩，不在于是否有人欣赏，而在于能否坚守自我，热烈生长。

　　见习编辑：赵小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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