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到1992年10年间,我从高中生到青年工作者,两次闻听史沫特莱在泌阳的事。传闻及文字信息虽有限,但几个关键词,到现在记忆犹新:史沫特莱、方练白、焦园甫等。
名人到过老家,似乎就有沾亲带故亲近感。史沫特莱,你从哪里往泌阳来,干了些啥,又到哪里去?这些问题困扰着我。
我就突发心思,要弄明白那则传说的来龙去脉。询问老家文史人士,得到的仅是史志上载有史沫特莱在城南河坡,宣讲过抗日而已。这个回复,又回到所知的原点。
我翻书籍,搜网络,不放过史沫特莱和泌阳的任何联系,现以历史散文笔法,还原那个历史场景。
1939年秋天,经过两年战火,大片国土沦丧。在艰苦卓绝日子里,人们对和平的渴望极其强烈,也更需精神慰藉与鼓舞。是年暮秋,史沫特莱在方练白陪同下,在安徽采访后,进入河南潢川县,经商城县辗转到确山县,取道竹沟,翻越白云山和铜山之间山路,直驱泌阳(西汉置县比阳,明初以唐县旧名“泌阳”移此更名为泌阳县,解放初期归属南阳专区,现为驻马店市下辖县)。这片区域,是国民党第五战区李宗仁的防区,并且还有共产党在竹沟的中原局,一路走来,颇为顺利。
方德铨毕业于上海圣约翰大学,英语水平高,国文功底深厚,1937年年初赴延安陕北公学参加集训,结业后分配到武汉国际学联。早在1928年年底,史沫特莱以《法兰克福日报》记者身份,从德国经苏联来到中国,抗战前就采访过延安。抗战爆发后,又以《曼彻斯特卫报》记者身份,采访并撰写了大量共产党领导的抗日事迹。受党组织委派,方德铨陪同史沫特莱赴安徽大别山解放区调研采访,为安全起见,方德铨化名方练白(母亲常称他乳名小毛头)。
层峦叠嶂的山峦,被时令染上一抹红色,这浪漫色调里掺杂着一种难隐的壮烈。中原腹地的这片区域,虽暂时还处于后方,但隆隆炮声,正在声嘶力竭穿透时空,徐徐渗透到这相对封闭的一隅。
根据民国泌阳县政府安排,由《泌阳民报》总编焦园甫前面接应,政府其他官员紧随其后,向这位远道而来的朋友,致以高规格迎接。县域地处虽偏僻,但迎接外国友人,史沫特莱远非第一,其礼节早已娴熟。
泌阳县民众的言论视听,受当局高度重视。早在1936年,获国民党中央宣传部批准发证,就创办了由于右任题名的《泌阳民报》,焦园甫时任总编。焦园甫代表泌阳县国民政府主持大会,向来自泌阳县工、农、商、学及市民在内各界人士介绍道:女士们,先生们,各位朋友,今天,我们隆重邀请到美国著名记者、中国人民好朋友史沫特莱女士,和随同来自上海的华语翻译方练白先生,经过重重难关,穿过沦陷区,来到这里,给我们作抗战形势报告,大家欢迎。
未洗却旅途风尘疲劳,在城南河坡沙滩上,在数千人欢迎仪式上,这位身穿蓝色罩装、来自大洋彼岸的进步人士,容光焕发地走向讲台,对到场人们招手致意,并发表热情洋溢的演讲。史沫特莱介绍了当时国内外形势,世界各国人民反法西斯战争正义呼声,对中国抗战的支持,特别是对中国抗战胜利充满信心。这个相对闭塞的县城,接待了有史以来第一个来自美国的重量级新闻界人士。他们开阔了视听,增强了自强不息的信念,他们沸腾了。
焦园甫在史沫特莱下榻地福音堂对她进行了专访。根据焦园甫后来回忆,方练白一边为他们翻译,一边给带烟囱洋炉子里填木棒烧火取暖。方练白翻译非常清晰、流利、准确,史沫特莱安静听着他的翻译,不时点头、微笑。有这个“戴着眼镜的年轻译员”(新华社著名记者李洛的说法),在这个其乐融融交谈中,三人度过了一个难忘夜晚。具体访谈内容,早已湮没在历史长河,但他所释放出来的精神内涵,必是激人奋进的正能量。
史沫特莱在《中国的战歌》一书写道:“1939年11月一天下午,我们正赶路前往南阳,下起了大雨……将近晚间十点,我们总算接近南阳了。”这个记载,应该是从泌阳赶往南阳途中,两地相距200里,走一整天很正常。结束南阳行程,史沫特莱前往老河口采访李宗仁,又到钟祥张家集采访张自忠等中国官兵,又请张自忠签署到鄂豫边区的通行证。史沫特莱尽管以第三方眼光来采访抗战事实,但从共产党给她配备贴身翻译看,她对共产党的好感已非常明显,更何况,方德铨1943年在陪同国际友人返回延安途中,付出了牺牲代价。至此,史沫特莱在泌阳的来路和去向就明晰了。
史沫特莱当年住过的福音堂楼现在依然矗立在泌阳老城中心地带。参加高考时,我常从附近走,但不知道史沫特莱在泌阳住过的地方就在眼前。默默回顾那个和平使者,回顾她带来的福音,给这个小县以莫大的精神鼓励。一段尘封历史,淹没在一去不复返的往昔,一旦晾晒出来,还是那样鲜活,让我们知道和平来之不易,而来自远方的和平声援,更是弥足珍贵。
责任编辑:宋宝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