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得片刻小憩,我们驱车来到江边,让困倦许久的灵魂在江风与烟火里肆意喧腾。而我想慕名去寻找江岸一隅的古巷。
商业化的江边烟熏火燎,破旧的喇叭嘶哑卖力地吼着,妄图拉住行人,急促的车辆慌忙地穿行,不知轻重的喇叭声刺耳地没入一片嘈杂。
寻了很久,我才将“十元三个”的叫卖声抛在脑后,走进一片老式建筑物中。两侧朽坏的木楼,半坍塌,在阳光底下赤裸着内脏。其间夹杂一二栋黑焦的古楼,被铁钉强行维持住摇摇欲坠的虚空躯壳,勉强向路人展示着曾经的脉络。
而我要寻的古巷,却是在不起眼儿的两栋楼的齿缝之间。不起眼儿的半椭圆的拱门,两侧挂着褪色泛黄的灯笼,蒙了尘的名,磨蚀了的字。迈进拱门,仿佛一脚迈进了明清的青石巷。宋石明砖清瓦重叠起昔日的容貌,飞檐、花楣、雕花竭力重现当年的烟火人间。
所谓的巷子,只剩下两面青黄的石砖墙,疏疏落落地挂着红中泛白的灯笼,无声道尽往昔。高狭的木门石阶,让我想起巴金笔下公馆的压抑沉闷。高门被锁着,里面断壁残垣,杂草丛生。雕花的石窗,里外都套上锈迹斑斑的铁枷,或钉上几块参差不齐的木块,想困住那栋古老建筑的魂灵。枷锁冷漠地拦绝一切探寻过往的目光。
古楼之上歪歪斜斜地搭了一层又一层现代住房,油烟机、空调,七扭八歪,重压着底层的木楼,勒着他的脖颈,油渍顺着灰白的墙流下,分明是它黄浊的泪。
当年的青瓦已凋落,为何你苦苦支撑至今?
是不是钉条太过疼痛,你无力挣脱?
是不是板砖封住了你探寻的眉眼,你望不到昔日的车水马龙?
是不是想要寻找当年的柳絮纷飞,却甩不掉羽翼上搭起的层层高楼?
又或是你甘愿在这,套上层层木板,束缚起手脚,等待着旧时燕子的呢喃私语?
某处油纸伞下,是否有你的故人?某处高阶之下,是否也曾有家人闲坐,漫话家常?
某处屋檐之下,想必,曾是灯火通明。
你可曾怀念最后一位踏出拱门之人的音容笑貌?
是不是灰白墙缝里的日升月落太过难挨,于是你从铁窗中捧出一丛灿烂花朵?
这努力斜伸出的飞檐,是不是你想要观望别处,却一无所得的心声?
我轻抚墙垣,且让我寻你,未磨蚀的你,未蒙尘的你。
古巷走至尽头,是一棵蔽日的老树,伸枝展叶庇护着这颠沛流离,魂无所归的巷。层层树荫,层层思念。
且归去!
我别了它,踏上归途,迈出拱门,又迈入熙攘。
会长见我们返程,笑道:“这破巷子有什么好看的?看了第一次就不会来第二次!”
许是江风寒意,我打了一个寒噤。
且归去罢。
归去。
归去!
责任编辑:毕若旭 曹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