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累。我麻木地从电梯上下来，然后拐进一条长长的通道，急促的播报声一遍遍响起，催促着人们赶快进站。空气闷热黏腻，我背着包，随着拥挤的人潮涌动，成了海里随波逐流的水草。

　　正是下班高峰期，每扇门前都排着长长的队伍，恨不得焊死在门上。大部分人低头，机械地滑动着手机的屏幕，少部分人蹲在地上，眼神失焦，不知道在看哪里。我混在人群里，重复利用着别人呼出去的空气，连叹息的力气都没有了，深深的疲惫已经席卷我的整个大脑，以至于两边的太阳穴隐隐发胀。本想刷一下视频打发时间，可昏暗的灯光显得屏幕越发明亮，简直亮得刺眼，这更让我心力交瘁。于是我也将手机揣进兜里，环起手臂，盯着前面空荡荡的通道发呆。

　　不知等了多久，远处传来一道白光，越来越近，很快便在我面前停下。“哐当”一声，门开了，不等车内的人下来，车外的人就已经争先恐后地涌上去，唯恐被落下。这是一条寂静的洪流，人人都紧闭着嘴，闷头上车，整个地铁站只剩下带着电流的播报声，还有沙沙的喇叭声，那是列车员在旁边焦急地扯着嗓子提醒。

　　我今天运气不错，竟然抢到了座位，一坐下来，身上的重压瞬间就消失了许多。我躺在滑不溜秋的座位上，无聊地望着对面座椅上方的电子屏幕，那里正放着广告。

　　不过一对母子的互动却吸引了我的注意。

　　小男孩看上去六七岁的样子，双手飞快地比划着，灵活得简直像一只纷飞的蝴蝶。他先是握拳，伸出小拇指，在自己耳边绕着圈，又张开手掌朝自己胸口拍了拍，配着脸上那灵动的小表情，好像在说“今天我可高兴了！”虽然我不会手语，却觉得这个故事应该很有趣。母亲在一旁专注而宁静地看着儿子表演，嘴角挂着宠溺的微笑。

　　小男孩正比画得起劲，忽然将两只“小爪子”蜷缩起来，挂在胸前晃悠，一动也不动了。母亲的笑容淡下去，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看看什么情况。就在她靠近的一刹那，小男孩突然将身体往前一倾，张大着嘴巴，似乎是想吓妈妈一跳。这位母亲先是一愣，随即忍俊不禁，眉毛高高地扬起，眼睛都弯成了两道月牙。瞧见妈妈被自己逗笑了，小男孩演得越发起劲，一会张大嘴，一会瘪起嘴，两只手像波浪一样比画着。有时他会卡壳，突然停下来，两只眼睛用力地向上翻着，好像在回想情节。这时候，母亲会拍拍他的手背，用眼神鼓励他继续讲，于是他又兴高采烈地比画起来。

　　在这个磁场无声的包围下，小男孩的眼睛里一直闪烁着璀璨的光，好像两颗甜津津的糖，化在了我的心里。我不由得轻勾嘴角，一天的疲倦在此刻忽然散去不少。

　　母亲是孩子的港湾，在母亲的怀抱里，即使是一颗笨拙的石头，也仿佛成为了值得被精心雕刻的美玉。我就这样默默地看着他们之间这场无声的对话，直到下车。

　　巧的是，我和他们竟然在同一个站点下车。人们急匆匆地赶路，走路都要带起风，却又无奈地被黑压压的人群挡住去路，只能蜗牛一样地挪着小步子。这样拥挤的情况下，刚刚那个小男孩不小心和自己的妈妈走散了。他站在电梯的高处，害怕地往下张望，张着嘴说不出话。那位母亲就在我的前面，她绷紧着下巴，微微踮起脚，前后扫视着密密麻麻的人群。

　　这条电梯很长，但今天似乎格外漫长，顶头昏暗的灯光再次唤醒了我的疲倦，我忍不住搭着扶手，闭目养神了起来。

　　“妈妈！”

　　突然，一句清脆的童声将我唤醒，我猛地睁眼，刚好看见那位母亲一个箭步冲到儿子身边，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仔仔细细检查着他身上的情况。小男孩反过来抓住妈妈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道：“妈妈，我没事。”想到什么，他又比画了几个手势。那位母亲瞬间放下心来，抬手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然后牵着他走远了。

　　原来，母亲才是听不见声音的人，可是孩子给她的爱，却震耳欲聋。

　　见习编辑：赵小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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