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至今仍清楚记得，2018年12月，接到电视剧《沉默的荣耀》剧本项目邀请时，正在厦门海边的她，遥遥望了一眼对岸。

　　整整5年后，2023年12月，电视剧《沉默的荣耀》在厦门鼓浪屿开机。作为唯一全程跟下整个拍摄和后期制作阶段的编剧，张玉在剧组度过了最辛苦且难忘的一段时光，“现在想起来，一切仿佛都形成了一个闭环”。

　　2025年9月，电视剧《沉默的荣耀》开播，吴石、朱枫等烈士的名字，以及这段台湾隐蔽战线斗争的历史，也随之走进了更多人的视野。而对于张玉来说，剧中的每个片段、每句台词她都早已烂熟于心。

　　大事不虚，小事不拘

　　“要写一段历史，除了了解历史背景本身，也要了解当时的社会文化和人们的生活状态。”为了写好这段隐秘的历史，编剧团队以《吴石传》《朱枫传》为起点，搜集、查阅了大量历史资料，其中还包括吴石将军本人当年编写、翻译过的一些书目。由此，这群“无名英雄”的形象，也逐渐清晰、生动了起来。

　　但历史题材改编，也带来了剧本创作上的难题：出于地下工作者身份的特殊性，剧中“东海小组”的4位核心成员——吴石、朱枫、陈宝仓、聂曦，在历史上的实际交集甚少，有记录的资料也就更少。

　　对此，本着“大事不虚，小事不拘”的创作原则，编剧团队在尊重史实的基础上，对人物关系和故事细节进行了艺术化处理。“历史上吴石和朱枫只见过7次面，但这7次见面中间的细节没有任何史料记载，这就需要创作者在基于历史真实和人物性格的基础上，进行一些合理虚构。”张玉以两人在电力招待所的第一次接头为例，“这场戏中，我们虚构了段退之突然拜访的情节，展现出朱枫随机应变、化解危机的能力。之后两人的几次见面都展现了丰富的信息点，他们的默契也在这期间逐渐形成”。

　　剧中，吴石和陈宝仓、吴石和聂曦之间，也都存在类似让人物关系更加鲜活和立体的处理。张玉介绍，戏剧故事创作通常讲究人物关系集中，这也是编剧团队选择以吴石作为全剧主视角的一个重要原因。“吴石不仅与朱枫、聂曦、陈宝仓都有直接接触，他的身份所能接触到的层面也更多，从国防部到隐蔽战线，再到吴公馆，就像一个圆圈的中心，串联起了更多的人物关系，也让之后的故事更好展开。”

　　剧中另一处关键细节的艺术处理，出现在电视剧《沉默的荣耀》的最后一集。审判庭上，吴石挥笔写下了12字绝笔诗：“俯仰不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但在真实历史上，吴石的绝笔诗其实是另外一首：“天意茫茫未可窥，悠悠世事更难知。平生殚力唯忠善，如此收场亦太悲。五十七年一梦中，声名志业总成空。凭将一掬丹心在，泉下差堪对我翁。”

　　张玉解释，这是考虑到原诗的基调相对低沉而所作出的改动，这一“点睛之笔”，正来自吴石的扮演者、本剧监制于和伟。“如果大家留心，会发现这场戏中吴石先提笔写了历史上那首诗，然后把宣纸翻了个面，在背面写下了这12个字。我们以这样的方式对历史真实和艺术做出一种平衡，既保持了昂扬和光明的基调，悲壮而不悲伤，也体现了人物精神。”

　　情感真实，才能打通艺术真实和历史真实

　　全剧中实际呈现出的很多细节，都是在拍摄过程中获得灵感、加入剧本的，贯穿全剧始终的布袋戏便是其中之一。

　　“布袋戏发源于福建漳州，但在台湾同样受到欢迎，它是两岸同根同源的一种象征。”张玉介绍，剧中的两次重大发展节点都有这一元素融入——朱枫在舟山被追捕时，吴石正在台北街头看布袋戏，台上演的是《水漫金山》；吴石被捕后，在狱中比画的也正是布袋戏的手势。

　　“整部剧里，吴石大部分时间都非常克制和隐忍，很少有情感外露的时候，于是我们就用这种方式展现他内心的一些情感。”张玉说，“吴石狱中这场戏的设计也是于和伟老师的构想，在我看来很有文学性，既可以理解为他对生命即将走向终点的谢幕，也可以理解为他对于对岸大陆家乡的思念。总之这场戏的蕴意是十分丰富的，不同的观众能从中理解到不同的意思。”

　　类似的文化元素融入，剧中还有很多，其中便包括吴石为数不多的一次情绪失控——目睹小钱妹妹投海后，他走在游神的队伍中，脱帽痛哭。

　　在张玉看来，这一片段之所以如此戳中人心，正是因为它做到了历史真实与艺术真实的平衡，“小钱和小钱妹妹这组人物关系是完全虚构的，但历史中一定存在着像他们这样的年轻人，与父母分隔两岸、骨肉分离，一生渴望回到家乡。情感真实，才能打通艺术真实和历史真实。”

　　剧中，许多重要场景都出现在海边。“其实台北并不临海，但我们还是坚持将海的元素频繁安排到剧中。”张玉说，“大陆和台湾间相隔一道海峡，但无论是熟悉的饮食、民俗，还是自然环境，都是两岸人民记忆里共通的要素，我们同根同源。两岸团圆，也是我们想通过这部剧传达的主题。”

　　希望把这种理想主义的追求传达给观众

　　作为主要编剧之一，开机后，张玉便一直处在“连轴转”的高强度工作状态中。“写剧本其实是个体力活，跟组那段时间，每天边拍边改，所有部门都等着你，必须要顶住压力，按时按量完成工作”。

　　但她更多感受到的还是收获。“剧本创作大部分时间是自己跟自己对话，一人在脑海里代入各种角色。但在拍摄现场，临场环境内，可以切身听见和感受对手演员们的对话过程和情绪的起伏，优秀演员们互相碰撞出来的内容会比剧本更生动。”张玉说，“同时，我也结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有他们在，我会觉得创作这条路上不会很孤独。”

　　电视剧《沉默的荣耀》是张玉编剧生涯中创作的第一部电视剧剧本，7年时间，足以让一位初入行业的年轻编剧走向成熟。最初接到这个项目时，她大学毕业不过一年，而如今已迈向而立之年。她此前从未想过一部戏会做这么长时间，“就像是大学毕业后的又一段学习旅程，7年过去了，现在可以毕业了”。

　　令她高兴和欣慰的是，电视剧播出后，“所有的用心都被大家看见了”。

　　回望这段旅程，张玉觉得自己“没有遗憾”，她也希望更多青年能从这部剧中获得精神的力量。“对于我们这一代年轻人来说，集体这个词在成长过程中可能已不会那么频繁地被提及，所以我认为从历史中获得精神力量是很重要的。”她说，“当时，以吴石为代表的烈士们都面临着一个抉择，是留在大陆迎接家乡的解放，还是为了更高的理想，去一个未知的地方从事危险的工作、迎接未知的结局？最终，他们选择了一条大多数人都不会选择的荆棘之路。我们希望把这种理想主义的追求传达给观众。”

　　责任编辑：周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