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笔之前,我已挣扎许久。打开电脑,未被回复的邮件就像掷向空谷的石子,我走在没有回音、尽头亦望不见天光的暗路上,想要开辟新的路径,头脑却空空如也,手指空悬了半天也没成功敲出一个字。
我好像写不出来了。
窗外,大地和枯树仍灰扑扑的,料峭的寒风却先在心中刮了一场雪,似乎彻底浇灭了我内心与文字有关的余烬。我是个执着于寻回最初写作时体会到的那份欣喜与激动的傻子,时隔多年,仍空着手在雪中翻找,却只攥紧了刺骨的冰冷。摊开手掌,被体温焐热的雪早已融化成水,顺着指缝肆意淌落。
怎么会这样呢?原来热爱走到尽头也会有枯竭的一天吗?我问自己。仔细想想,我好像也总是如此。微信的动态签名上挂着“一分钟热度”,什么都想浅尝一点,最终什么也没能留下。小学时,同学们热衷于上各种课外兴趣班,我也跟风学过舞蹈、国画和小提琴,却常常半途而废,无一坚持到最后。记得爸爸妈妈曾满怀期待地问我,钢琴、古筝、小提琴,你喜欢哪个我们就学哪个。可那些兴趣与乐器在我心中只是没有特殊意义的名词,虚假的喜欢如同小孩子追求与众不同的新鲜劲儿,旋转时脚扭到了、涮毛笔时被墨溅了满身、练琴时弦绷断了,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大喊一句“我不学了”,便真的就此放下了。因为那都不是真正的喜欢,也不是真的爱好。
写作对我来说却是不同的,从用无数个课间写完的文章被印成铅字开始,这是我在成长过程中坚持了近10年的喜好,是真正的喜欢。我乐于以文字自我剖白,结识素未谋面但用真挚的文字沟通的朋友,与天南海北各不相同的经历碰撞,迸发新的灵感,再形成新的文章。走上这条路时,我从未设想过它会有尽头,只想揣着那颗满含记录和倾诉欲的心一直走下去。但渐渐地,双腿被得失心和虚荣心纠缠,心也似乎越来越空了,相熟的平台接连没落,同路的朋友也进入了人生新阶段,好像只有自己还抱着一个旧旧的罐子走在这条路上,麻木地向未知的空谷抛掷着石子。显然,这样的动作已经不再出于热爱,只是遵循10年间的惯性。
呼——我长舒了一口气,也许热爱的尽头已然至此。于是,我不再强迫自己写下什么,而是关上了电脑,在长路中停了下来。暮冬,我将自己裹得像蜷成一团的蛹,缩在屋子里吃饭读书看电影,倔强地与世界割据。可当我看到电视剧《我的事说来话长》中因咖啡店经营失败宅家6年、最终迈出家门勇敢求职的阿满时;看到电影《走走停停》里失业返乡最终在故土实现自洽的吴迪时;读到史铁生在《病隙碎笔》中写下的“真正的信心前面,其实是一片空旷,除了希望什么也没有,想要也没有”时,我忽然觉得心中有什么正破土而出,生出新芽,攀起藤蔓,就像一棵成长途中遇到阻碍根系会逐渐变粗的树,顶着凋零的枝叶,心中却溢出万木葱茏。
原来世上有那么多人和我同样曾陷入命运的低潮里,在人生的冬季蛰伏,瑟缩却坚韧地挨过寒夜,又跌跌撞撞地迎来春天。我又有什么过不去的呢?我不想再亲手在青春里埋下如“欲买桂花同载酒”般的遗憾。于是,时隔许久,我又走出那个自我囚禁的房间,走向天地,提起笔试着将心中的触动与对春天的憧憬记录下来,沿着那条长路继续走了下去,并在重新起步的过程中进行自我审视,扪心自问,我不是为了发表欲和虚荣心而写,我只是为了表达些什么而写。
抬起头,我恍然发觉空中竟真正飘起了雪,由一星一点聚集成一片片,就这么簌簌地落了满地。天寒地冻中,我用文字擦燃了手中的火柴,得以瞥见来年春天的一角。
所以后来,等春天来了,你还在写吧?你一定还在写着,也许是写一棵根系深植大地的树,写一朵悄然绽放的花,写生机盎然的万事万物,或是写那个乘着文字勇敢跨越寒冬的自己。
见习编辑:郑欣宜
责任编辑:周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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