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从五指峰漂流后赶来筑峰顶的,车开到山腰以上,就看到漫山的云雾随风弥散。手伸出窗外,自然握不住什么,只是感觉手湿答答的,凉爽得就像漂流时的水跑到山上来了。

  之所以有这种遐想,是想到了《道德经》里的那句“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河里的水是流动的,山上的云雾也是流动的,不同的是,一个在低处,甚至会“处众人之所恶”;一个在高处,正所谓“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一个可触可感,一个虚无缥缈。一个被河道和石缝约束出形状,一个在山坡和山谷间无拘无束、随风飘荡。一个在喧嚣中奔忙,一个在岑寂中漫步……可纵有万般不同,流动却是他们共同的宿命。其实,从物理学上来说,二者的本质就是自然的水循环:云雾由水汽升腾凝聚而成,跌落大山后化为河水;河水在太阳照耀下蒸发,重返云端后化作云雾,如此周而复始。

  只不过,水的形态更容易形容,而山顶上的云雾却很难捉摸,硬说起来,不过是用“烟雾缭绕、朦朦胧胧、薄如轻纱、宛若仙境”诸如此类的词语,很容易落入俗套,这有点像禅宗的“不立文字,直指人心”。但“不立文字”不等于不要文字,只是一旦用语言进行框定,就像给云雾套上了枷锁,影响了他的自由。

  想想看吧,那些不可名状的云雾从山谷上升腾起来,有的静若处子,把整座山笼罩住了,让你看不出他的城府;有的动若脱兔,越过一座座山峦,或急或缓,或浓或淡,或高或低,风的方向就是他们的轨迹……只留下眼前那一排排雪白的发电风车在云雾中旋转个不停,有时能完整看见3片风车叶子,有时只能看见“光秃秃”一个塔筒,更多时是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风轮转动时的“呼呼”声。这种景象哪有什么词语乃至语言可以准确形容呢?恐怕真是“不可说”。

  既然无法言说,索性便蹲在观景台的石阶上,让云雾在脚边聚散。我也得以专心地看一看脚下的草甸,蚂蚁排着队出行,蚂蚱在啄草,还有不知名的昆虫浑身沾满了雾水,远处有几只黄牛正缓缓下山。这样一幅场景,我不由得想起了《庄子》里的“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当然我知道,庄子说的“野马”不是指野生的马,山上的牛也不是野生的牛。只是山上的云雾、草甸和昆虫,确是靠天地之间的气息流转而活出各自的模样。

  下山的时候,车在蜿蜒的山路上行驶,从车里往外看,目之所及全部都是云雾,能见度极低,简直伸手不见五指,只好慢慢地开。等快到山脚下时,云雾不再挽留,一切豁然开朗。这时,回头望向山顶却真是“云深不知处”了,浓雾已经连成一片,遮住了一半的山头。厦门鼓浪屿上有一著名的回文联:雾锁山头山锁雾,天连水尾水连天。河里的水到了天上,这恰恰暗合了我一开始的遐想。

  见习编辑:郑欣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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