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路过老邮局,看见还有人代写书信,广告词是:最暖还是亲笔信。好煽情,驻足观赏,不由得想起了我帮人写信的那些时光。
20世纪60年代末,我父母那辈人大多没文化,家里孩子当兵、工作在外写信回家,都要求人读信、写信。我读小学二年级,姐姐到外地读书去了,写信回来就是我跟父母读信、写信。信上很多字我都不认识,就连猜带蒙地理解,回信也是汉字、拼音、符号夹杂着写,曾经闹过很多笑话,但也锻炼了我写信的能力。慢慢写得顺溜了,于是就有邻居来找我帮他们写信。
邻居陈妈几个儿子都当兵去了,每次儿子来信,就找我写回信。
开始,是她说一句我写一句,写得疙疙瘩瘩,连她的口语都写上。写着写着我就学聪明些了,让她把想说的几件事情说一遍,然后我一件一件地写,写完了读给她听,没有写完整的再补充。慢慢地我写信竟写出一些名气来了,街坊邻居都来找我写。
大妈们很好,觉得我帮她们写信,费脑子,来的时候还揣一两个鸡蛋或几颗糖,算是犒劳我。但妈妈却坚决不要,因为那个年代大家都穷。妈妈说鸡蛋、糖块是稀罕物,不知大妈们存了多久,自己都舍不得吃。妈妈跟我说:“帮她们写信是好事,能帮助你学写作文,对你有好处,怎么还能要人家的东西呢?”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东西又被大妈带走,直咽口水。
后来我在乡下教书时,学校周围很多人也找我写信。特别是住在学校旁边的军属曾大爷,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在西藏当兵,一个在云南当兵。老两口都不识字,就来找我帮他读信、写信。每次儿子来信,他就到学校找我。开始读了一遍,看他表情好像没有听够,又不好意思再叫我读。我就主动再读一遍,甚至很多遍,直到他记住了儿子的话为止。我深深理解,父母是多么珍惜孩子的来信,多么渴望反复听孩子讲的话。因为我父母就是这样,那些晚上没事的时候,妈妈就爱拿出姐姐的信,让我三番五次地读给全家人听,父母听得一脸幸福。
读信后,曾大爷不会马上回信,他要想几天。每次来找我回信时,我先请他坐下详细讲述回信的内容,然后分门别类地把他要说的事写清楚。写完读给他听,征询他的意见,直到满意为止。那时我当老师了,信就写得略带文采。他们很高兴,说我写到他们心窝里了。
有一次,曾大爷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手里拿着一封信,还有一张奖状。找到我急促地说:“快看看写得什么!”原来在西藏部队的儿子,工作出色,立了三等功,曾大爷笑得满脸爬满了“五线谱”。
最有意思的是,有一次曾大爷的儿子还特地给我写了几句话,感谢我帮他父母把信写得那么好,说他的战友都很羡慕他,父母的来信内容广泛,不仅写家中事,还写家乡的变化,写家乡的美食,每次看信,都解乡愁。那时我才真正理解了,“家书抵万金”的含义,游子对家书的盼望。
后来我喜欢写作,还出书了。妈妈调侃我说,是从小写信锻炼了我,不然,哪能写出一本书来?妈妈的话没错,我的写作就是从帮人写信开始。
见习编辑:赵小萱
责任编辑:周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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