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空气中弥漫着些许寂静,我望着桌上半开不开的栀子花,连同思绪一起溺在浓烈又雅致的香气中。
这世上千姿百态的花儿各有千秋,但除了那记忆里的栀子花树,没有哪种能让我夜不能寐、魂牵梦萦的了。
少时,我在乡野中长大,是个十足的野丫头,那黝黑的带着红晕的脸庞便是再好不过的证明。莫说下河摸鱼捉虾,更别提上树掏鸟蛋,都不在话下。
我是向来闲不住的,村子里没有同龄的孩子,那我就从村这头跑到村那头,带着家中的大黄狗阿黄,四处乱窜,好似村子成了我俩的天下,来去自如,好不痛快。后来就连那草也熟悉了我,陪着我漫山遍野、村前村后地疯长。
当家中院子里那棵老得不能再老的、已从一株细芽长成参天大树的栀子花树悄然盛放时,我也从一个小丫头长成了大姑娘。年纪上来了,那股疯劲也不再,性子也慢慢变得文静下来,只有一项夏日活动仍然保留着——上树乘凉。
村子里的夏季总是炎热的,刺眼的太阳直晒得汗水直流,我和阿黄已默默选好位置:它在树下吐舌头散热,我在树上看书乘凉。
看得最多的还是金庸的武侠小说,那江湖儿女,快意恩仇,真真是让人心神向往,恨不得自己便是那少年英雄,行侠仗义,剑走天下,荡尽天下不平事。
看一半累了,便把书倒扣脸上,正好遮阳,悠悠然伴着花香沉沉睡去。一觉到天黑,星星月亮不紧不慢地晃上枝头,月华荡进院子里,成了纯天然的照明灯,柔和而不刺眼。
外婆总在此时拿两把椅子放于树下,唤着我的乳名,叫我陪她织毛衣。我顺着树干爬下来,笑眯眯地问今晚有没有故事听,外婆点了点我的鼻子,笑着说:“乖乖,今天可没有故事。”说罢用略带着些沙哑的嗓音开始慢慢哼唱:“晚来骤雨山头过,栀子花开满院香……”
这首歌是外婆自己编的调,歌词则是有关栀子花的古诗“大乱炖”,说是她幼时缠着太爷爷教她的,前半段轻快轻盈,后半段端的是清逸翛然。就这么一首歌,伴着外婆、母亲和我三代人的成长,如今每每想起,都叫我眼眶湿润。
翌日一早,外婆拉着我来到村头那一片竹林,细细探查着有没有冒出头的笋芽,赶巧运气好冒出两三株,便摘了篮子里头,乘着晨光回到家。由我上树摘一簸箕栀子花,仔仔细细摘去苦涩的花蕊,将其洗净焯水,等着外婆把竹笋切成薄片,再选一块家中自制的腊肉,切成小丁,在锅中加油,烧热后将三者一起翻炒,滚烫的热油混着花香,肉香,在锅中四溅起舞。炒熟后加入葱花、食盐、味精调味翻炒均匀。吃起来脆嫩爽口,鲜香清淡,总是让我胃口大开,欲罢不能。
有关栀子花树的故事说也说不完,缠在我最柔软的心间,叫我虽因为学业远离家乡,却又仿佛未曾离去。在每个不曾回乡的暑假,我总是买上一束栀子花,插在桌前的花瓶里,好让那花香带我重回一趟童年。可不知怎么,总觉着这些在外面买来的栀子花不如家中那棵树上的栀子花来得热烈。
少时我半懂不懂地向往着“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的淡雅闲适,偶有遇到花农串街卖花,脆声叫卖:“栀子花!”总忍不住买上三两枝,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挑担花上街,赠与爱花之人。
后来也不再买花来插,干脆回乡剪一根枝干,带回扦插,现已长到半人高。
因想着把这栀子花保存得久些,便自行去学习了栀子花蜜的做法。采取古人所用的端木煎和蜜煎,在锅中将蜂蜜煎至琥珀色,再将花瓣里里外外裹上蜜糖,这栀子花蜜煎就成了。剩些新鲜的栀子花刚好泡茶,饮一口,甘甜可口,配上栀子花蜜煎,花瓣盛放于琥珀中,清甜里藏着整座山的初夏。
这时,风也静,云也柔,那个年少的我与如今的我慢慢重合……
见习编辑:郑欣宜
责任编辑:周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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