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没见过喜鹊了。记忆中,喜鹊总是栖息在老家门前的皂荚树上,在树上筑巢,在树上觅食,在树上嬉戏。似乎很久以前,树跟喜鹊有个约定——他们将永远厮守在一起。

  皂荚树很大,远远望去,就像一把绿伞,将整个小院笼罩在她的绿荫之下。

  树的年龄,院里的老老少少没有谁能说清楚,只知道是曾祖父的爷爷种下的,所以在院子里,他就是辈分最长的。谁要是拿上刀斧之类的利器朝她身上砍去,即便是破一点儿皮,那“肇事者”也会落个屁股开花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树不仅在小院里盘根错节,将根扎进深深的土里,也扎进了小院里每个人的心里。闲时,男女老少端上小板凳,靠树而坐,爷们儿“吧嗒”着旱烟,话着年景和收成,女人们则纳着鞋底儿,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东家的媳妇,西家的婆婆。院子里但凡外出求学的,做生意的,临行前总要在树下驻足良久,一手提着行囊,一手抚摩着她那粗糙的脸庞,然后才缓缓地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伸向高空的繁枝绿叶,还有在树枝间蹦来跳去的喜鹊。

  院里有了这么一棵树,是相当引以自豪的,何况,就在自家门前呢!时常有陌生的面孔前来拜访她。有的见了树便“扑通”跪下,像是久违的儿子见到了老母亲,响头磕了一个又一个;有的则在树下张望半天,等风吹过后捡拾从树上掉下来的皂荚;还有的则在一片狗吠声中闯进屋里,赔着笑脸给爷爷说上一大堆好话,只求能在树上掰几颗皂荚刺。见得多了才知道:磕头的是为求神保佑而来,捡拾皂荚的则是拿去洗衣服或做草药配方,掰皂荚刺的则是拿去做药引子。难怪村里的人都不供菩萨,原来菩萨就在自家门前。

  那年月,对全家人来说,秋天是最美好的季节,虽没有金黄的稻谷装满仓,但那树上挂着的一片片紫赤色的皂荚却在秋风的摇曳中给全家带来了希望。每逢到赶集的前一天,父亲、二叔、三叔,手拿竹竿,在树上尽情地挥舞,一片片皂荚在欢笑声中乘着凉爽的秋风从树上飞落下来,我和母亲则背着竹篓不停地捡拾皂荚块。第二天清早,一篓篓皂荚整装待发,去换回全家所需的财米油盐,还有麻布衣裳。

  外出求学时,日子已渐渐宽裕起来,可每次回家,总觉得小院一次比一次冷清,皂荚树下已没了昔日的欢笑。打工潮先送走了年轻的姑娘小伙儿,后来,年过半百的也被拉走了。幸好,树上的喜鹊没走,它从未停止过对树欢快忠贞的表达。

  直到有一天,小院又开始热闹起来。一大群人饶有兴致地围着皂荚树,有家具厂的、有为公园卖奇花异草的、有做根雕艺术的。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围着皂荚树的人渐渐少了,我悬着的心也踏实了。老爷子怎么会因为那几个钱就卖了皂荚树呢!不会的,我深信!

  一个周末,当我迈着轻快的步子踏上小院的石阶时,猛地觉得小院改变了模样:没了那把绿伞。它像一个被母亲遗弃的孩子,被丢在了山腰上,光着身,露着头,精神萎靡,似乎在等待母亲的归来。

  如今,我心依然流浪,虽身在故乡,却只不过是一具躯壳而已。多少个夜晚,梦见自己和兄妹们在皂荚树下捉迷藏,梦见一家人围着皂荚树一边喝粥一边说笑,梦见自己用手遮挡阳光想要把那喜鹊张望……

  见习编辑:赵小萱

  责任编辑:周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