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说异木棉,是来广州工作,那时正好是阳春三月,校园里的树却全是光秃秃的。后来同事告诉我:“这是异木棉,也叫丝木棉,冬天花开的时候才漂亮呢。”我看着这嶙峋的枝干,半信半疑。
时光飞逝,就在某个不经意的初冬清晨,这棵树上所有的花突然全部苏醒过来。风吹过的时候,花瓣簌簌地落下,树下积了一层柔软的、粉色的雪。我站在那片花海下面,被它惊艳到了,异木棉不跟春天里的花朵争奇斗艳,却偏偏挑在万物沉寂的时候,把自己燃烧成一座温柔的灯塔。这种花,就像是把时间开错了季节,但却错得理直气壮,惊心动魄。
后来,我就在这个开满异木棉花的地方安定下来。生活就像一卷展开的书页,工作那一章落下后,家庭这一章节也要开始撰写。还记得,儿子蹒跚着从树下走来,混杂着夏天的蝉鸣,一眨眼,树上就开满了花。现在他刚好3岁,最喜欢仰着脸看着那棵树高高的枝丫,指着那些云霞般的花朵,咿呀地喊出欢喜的声音。
这棵树对我来说是在异乡一眼万年的风景,对孩子来说,他的童年就这样被温柔的粉色轻轻包裹着。生命的年轮和花开的时间就这样奇妙地重合,再看花时,才晓得这份“错季”的粉色浪漫,早就漫溢出校园,变成整个羊城冬日的诗签。大家追逐着这份独有的美好,好像在搜集散落在人间的粉色梦境。华南师范大学里,那株临水的“花王”,一身皎洁,好似把北国的雪意凝成了南枝的花魂,瓣落湖心,静影沉璧,清极丽极。有轨电车沿着珠江迤逦前行,车窗变成流动的画框,一边是碧水长天,一边是连绵不断的“粉色云带”,驶向一个唯美的幻境。还有那地铁在高架桥上行驶,车声隆隆,但穿梭在一树树繁花之间,钢筋水泥的都市,就这样被这柔美的画面调和了,生出开往春天的浪漫。
我渐渐明白,人们为什么那么喜欢异木棉。广州的冬天没有刺骨的寒风,也没有倾盆大雨,只有淡淡的凉意和干燥,就是这样一个不太明显的季节,需要一场盛大而毋庸置疑的宣告。异木棉就是这个宣告者,它用满树繁花大声地告诉世界:生命的热烈可以无视时序的约束,美的力量可以穿透平凡的日子。它不像春天的花儿开得顺理成章,它的盛开是一种主动的选择,一种温柔的反抗,所以当大家站在异木棉下拍照时,其实是在留住对抗平庸的勇气。
据说,这个美丽的异乡客是从遥远的南美来的。它越过重洋,在中国南部的土地上找到了自己的新家,这像无数奋斗者带着各自的过往,来到这块温暖又宽容的土地上,重新扎根,发芽,最后开出了属于自己的灿烂的花朵。
又是一年冬深,异木棉花开如约,我牵着孩子的手,在熟悉的粉色云霞下慢慢行走。偶有落花沾上他的肩头,他轻手轻脚地摘下来,像献宝一样给我看。原来,时间从不会开错花。在寒冷里绽放,是最硬核的修辞,在平淡中惊艳,是岁月最温柔的反抗。满城异木棉,燃烧的是这座城的生生不息;向往的是美好的希望。它每年都在告诉人们,不管时序怎样轮转,天地怎样肃杀,总有些美好,会不顾一切地,出现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时候,温柔而坚定地照亮你的双眼和心房。我的孩子,这株生长在南方暖冬里的新芽,他的生命,正在传承这份浪漫与倔强的下一季花开。
见习编辑:赵小萱
责任编辑:周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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