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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7月28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石头,是乡村的眼(随笔)

付振双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0年07月28日   12 版)

    故乡多石头。石头,是乡村的眼,乡村的魂,从很久之前,到很久之后。

    山坡上有嶙峋的岩石,山路旁有方正的青石,河滩边有多姿的鹅卵石,田间地头有星星点点的碎石——交给村庄和乡亲去记忆。

    村子里,石头是随处可见的珍宝,化作了村民们的各色家什。那捣蒜、辣椒的石臼,磨豆腐的磨子;那斑驳却笔直挺立的院墙,瓦房的坚硬地基,老屋的窗台和门垛,哪一样不是石头的!过去,盖屋垒墙不用水泥,只是石块加稀泥,青砖不多而多造窗框,虽不如钢筋混泥土结实,却也能承载数十年的风霜。姥姥家的老房子,就是用了整整一代人的念想,才得以“脱胎换骨”,迎接新生。

    石头从山上走来,唱响着百年的歌,或悲愤,或欢喜,晓天知命,默默承受。猪圈里的猪娃,吃起食来,目空一切,唯独高看给自己盛饭的碗。是的,那是石块凿出来的,凿子走过的痕迹,仍隐约可见,仿佛诞生那一刻,就已把毕生的使命刻到了骨子里。猪娃的哼哼唧唧,分明是现时的对歌,穿过了岁月的洪流。

    还有驴棚中的毛驴,每逢深夜,借着稀疏的星光,静静听着石槽的故事。夜里起来给驴添草的父亲,常推开房门,先跺跺脚,再径直朝驴棚走去,莫非是怕打搅了这融洽的场面?睡梦中的我,老远就听到了“咯吱”一声,总觉着是来自驴槽的问候,不过,我从未在如此的黑夜回访过它。

    对乡村来说,石头是它的眼。山风几时来,大雨何时下,村东村西的乡亲谁睡得迟、起得早,又是谁送走了漫漫的黑夜,它心知肚明,又从不声张。等清早天渐亮,公鸡的几声吼叫,将天空直愣愣划出个大口子,村庄才眯缝着眼,安享晨光。

    我想,有一段时间,村庄必是看熟了父亲的身影。为了生计,他远行几十里,到一个陌生的城镇抡瓦,没日没夜地干。灰不溜秋的瓦片,在他手中孕育,又借着他的手到了十里八乡农人的驴车上,最后才跑到房顶上,遮风挡雨。村庄也定知晓村东的石匠,村人都说,他每天自睁开眼,就叮叮当当,凿出锅碗瓢盆,供人畜享用。

    时光一去不复返,过去的路,曾经的事,石头记着,村庄记着。不知不觉中,我们长大,父辈们老去,村庄葆着它的苍老容颜。让一切熟悉的都变得陌生,又让一切陌生的都变得熟悉。所以,望着家乡空旷的山谷,裸露着骨头的山脊,我不确定是否见过,哪怕曾朝夕相处,也会格外落魄;而远行千里,到了异方的青山秀水,总神奇地觉得曾见过,但却说不清何时何刻。

    责任编辑:龚蓉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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