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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8月25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一封来信

那个七夕,我在青海高原

张庆和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0年08月25日   01 版)

    张庆和与妻子刘伟。

    有“牛郎织女”的美丽爱情传说,有对自然天象的崇拜,有对婚姻幸福家庭美满的祝福,“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这个“七夕节”,你是在盼浪漫的礼品,和心爱的人一起赏星空,还是回到最初,回味“牛郎织女”那份无论贫穷贵贱,发自内心的真情。

    张庆和夫妇异地恋爱3年多,婚后两地分居9年,连吵架都要靠书信。盼信盼得着迷,一旦不能按时收到来信,就吃不好睡不好,甚至胡思乱想。因为写信,张庆和爱上了诗歌,开始了写作。可惜,夫妻团聚后竟相约把那些信一起给烧掉!原因是怕家里人看见不好意思……藏匿纸间的故事,让我们得以重温一个时代最奢侈、最温柔的馈赠。这美丽的相守,是世间美好爱情的见证;这深深的思念,是我们前行的动力。

    ——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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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月弯弯,

    柳帘羞面。

    你手指绞弄柳叶,

    一声“我们”,

    话刚露头,

    又被两片樱唇儿咬断。

    踏踏踏,

    你甩下个背影,

    拉长我的视线。

    从此,

    你身上,

    就总缠着,

    用我的目光,

    铸成的索链。

    (《索链》)

    这是2017年7月,我和妻子刘伟应邀做客山东电视台录制“一封家书”时,边出场边背诵的一首旧作。回忆起这首爱情诗的产生,至今难忘。

    京城,初夏时节,五月的洋槐花香沁心脾。晚饭后,我和二哥正在闲聊,随着房门被轻轻推开,进来一位年轻的姑娘。姑娘貌美,秀气袭人,还没落座便问:“这是他五叔吧?”那是我第一次听到那姑娘的声音,甜甜的,心随之小小地运动了一下。姑娘坐了刚几分钟,因为又有人来串门,她便进里间和侄女说话去了。

    这是47年前我当兵第5年上,第一次休探亲假路过北京在二哥家小住时发生的一幕。

    3天后我便如期归队,又回到了荒凉缺氧的青海高原,继续我守卫基地的军务。

    两个月后,二哥来信了,说还记得那天晚上问“这是他五叔吧”的那位姑娘吗?你嫂子和她嫂子想做你们的红娘,你觉得怎么样?太好了!太好了!我立即给二哥回信。一个月后,二哥又来信,并附有那姑娘的通信地址和姓名。从此,我和那姑娘之间就开始了一场长达3年的“信恋”行动。

    二哥嘱咐,男方要主动些。我积极响应,于是提笔便写:

    “刘伟同志:您好!听哥嫂说,您心眼好,聪明上进,待人热情诚恳,是个少见的好姑娘。见到您的那次,因为陌生、羞怯和不自信,没敢跟您多说话,很抱歉。今蒙不嫌,十分感谢!我幼年丧母,家境贫寒,且远在几千里之外的边疆从军,但我热爱部队生活,希望您多多理解和支持。张庆和”

    第一封信,小心思是有点试探,想了解下姑娘对远方军人的态度。因为那时我刚被提拔为军官才一年,有股子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劲头。信寄出去了,只等回音。20多天过去,等来了姑娘的回信:

    “张庆和同志:您好!收到您的来信,很高兴。最近,哥嫂提了我们的事,今后是我向解放军学习的好机会了。刘伟”

    第一封信,都极其简单,谁都不好意思说得太多,更不敢讲得太直接,而且还带着那个年代的印记。就这样,类似有些矜持的信、羞羞答答的信,你来我往,夹带着各自的心情、心思、心事,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几个月过去了,我们互相交换了照片。交换照片是“信恋”必不可少的一个步骤。有老同志提醒,一旦到了姑娘肯把照片交给你的时候,这事儿就有戏了,抓紧行动吧。于是,我首先努力,在信的称呼上把“姓”和“同志”去掉。老同志的话果然灵验,回信中姑娘也随着起舞,把“张”字和“同志”省略。

    那是我们开始“信恋”行动的第一个“七夕”,我站在青海高原空军高射炮兵的一座阵地上,遥想着远在北京的恋人,浮想联翩:此时此刻,远方的她在做什么?是否也想到了银河岸边的那个故事?想想我们都通信半年多了,无法见面,不能拉手,更不能像其他恋人那样或公园漫步,或月下相拥,陶醉在甜甜蜜蜜之中……想着想着,一首《索链》(即开头所引用)的短诗便很自然的生成了——那是在实境中“无”,却在情境中“有”的获得,是一种心灵的表白和慰藉。接着,诗和信便一起飞到了姑娘身边。由此我便开始学着写起诗来,用以抒发心中的所思所感,以此寄托对恋人的思念之情。

    这一封夹带着情诗的恋爱信,似乎更打动了姑娘的芳心,她的回信也表白得直接、坚决:“解放军在我心里是最可爱的人。即在海边站,必有望海心。愿爱情之花开放得美妍芳香时,我将无愧地把她献给你!”姑娘的信很有文采,看着这样明明白白的态度,心情一时很激动,于是,我便向组织报告,要求对女方外调政审(这是当时部队对所有军队干部找女友的规定),以便让关系进一步发展。

    然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组织上这一调查,麻烦却来了。首先是恋人那边,引起了一片议论,支持赞成的少,反对挖苦的多:“北京有那么多男青年你不找,为什么要去找个几千里地的军人呢?”“找对象是为了过日子,大老远的,结婚后可是要当牛郎织女的呀!”“退掉!想找军人北京当地有的是!”……酸甜苦咸辣的各种说法纷纷塞进了姑娘的耳朵。

    感谢我的未婚妻,面对这些说法,她没有动摇,依然坚信自己的选择,并且把一些说法也如实地对我倾诉。这时候,我们的信来往得更加频繁,“心语”也转换成了“信语”,不再吞吞吐吐,一封比一封甜蜜。读信,写信,盼信,真的就成了我们恋爱生活的全部,每一封来信我都要反反复复地看几遍,生怕漏掉了什么。有时候,一旦没能按时接到恋人的来信,心里就惶惶的难受,甚至胡思乱想。一次,有个战友(收发员)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藏起了恋人的来信。由于连续20多天没读到恋人的来信,心里竟胡思乱想起来:病了?受伤了?调转了?还是顶不住那些议论,变心了!一赌气,我也没主动写信询问,想看看她怎么说。在焦虑的驱使下,我竟用粗笔在16开的3张信纸上画了3 个大问号“? ? ?”,作为一封特别的信寄了出去。

    可就在这信寄出3天后,那收发员却把信交还给了我,而且是两封信。当然由于那收发员是以一种“忘了,对不起”的道歉方式交给我的,我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但装着大问号的信已经寄出去了,该如何向恋人解释呢?“道歉!道歉!一个劲地道歉!”不等收到回音,我便立即写信道歉解释,生怕自己的力度不够,又把这一情况告诉了我的老主任张天郁,请他帮着解释。我永远忘不了恋人收到大问号的心情:“我的信都是按时写,及时寄,一连寄出了两封都没见你回信,那些天我天天去收发室问,谁知盼望中等来的却是3个大问号!知道吗?那天下班,我是流着泪骑车回家的!”由于自己的多虑、莽撞,有意无意地伤害了心中的恋人,真是太不应该了。误会终于解除,雨过天晴,恋人原谅了我,且认真地告白:“亲爱的,我属于你!”我亦积极响应:“亲爱的,你受委屈了。”风雨过后彩虹复出,我们的“信恋”重新继续,我习作的一些诗也时不时寄给姑娘一首半首的,其中也不排除显摆自己的心理作祟。

    后来的日子,二人的爱情关系虽然没再出现大的波折,但时间长了,感情深了,却不能相见,也是很折磨人的。你思我想,我想着和她见面,那怕一分钟都行;姑娘也是,天天盼着我会童话般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天天想着梦中能见到我的影子。她曾经不无遗憾地说:“留下的印象太浅太浅了,怎么也梦不见你的模样。”但姑娘是个正直善良上进的人,在她的鼓励支持下,当时我真的进步很快,24岁便成了一个连队的指导员,也是全师最年轻的指导员。组织信任,恋人支持,那得“好好干呀”!可知,这好好干是要付出代价的。且不说“两眼一睁,忙到熄灯;眼睛一闭,战备警惕”的工作了,仅就干部们的休假安排,我这小小的“一把手”就要“享受在后”才成。

    按照部队当时的规定,未婚干部只能两年休一次探亲假,而且只有20天。如此算来我可以在见到姑娘后的第三个年头上休假,那样就可以与心爱的她相见了。可是,当时连队的8名干部中,有7人已婚,他们都有各自的家庭实际情况,要借休探亲假时间及时回去处理,作为连队的指导员是应该往后排的。这样,直到连队的所有干部都结束了休假,我才最后向上级写报告,经批准后进行了我军旅生涯的第2次休假。记得那次到北京后,没几天就是举国欢庆的国庆节了,也是我与恋人时隔两年半后的再次相遇。

    在山东电视台录制“一封家书”节目时,主持人辛凯曾经问:你们二位两年半没见面,那见面后呢?是不是很激动,一下子就……(主持人做了个拥抱的动作)“没有!没有!”我和那时的姑娘、现在的妻子刘伟几乎异口同声地解释。那次见面,非但没有激动地拥抱,首先给我们的感觉是那种缘于时间和距离的阻隔而导致的生疏、陌生感竟一时占据了上风,彼此都有点不敢相认了。因为,是那个两年半的岁月,几乎把我们雕刻成了另外一副模样。特别是我,更是被高原的风霜雨雪侵袭得面目全非。

    我和妻子刘伟的“信恋”故事经网络、有声、电视传播后,引起了众多朋友的关注,但同时也引来一些年轻朋友的好奇:一次偶然、且不经意的短暂遇见后便各自东西,仅仅靠写信就成为了恋人,并且走近、行远,那是那个年代,要是现在呢?

    现在会是什么样子?或许只有亲历者才懂。真的,那时候,我们很纯净;那时候,我们很真诚;那时候,我们常怀念……

    作者简介:张庆和,共和国同龄人,原籍山东肥城,部队转业后定居北京。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北京作家协会会员、文创一级、中国诗歌学会常务理事。近千件作品在《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光明日报》《诗刊》等报刊发表。出版诗集、散文集《漂泊的心灵》《记忆不敢褪色》《哄哄自己》《灵笛》《娃娃成长歌谣》等十余部。

    责任编辑:只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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