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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8月03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牧鹅记(散文)

浙江金华市永康中学教师 杨铁金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1年08月03日   14 版)

    我小时候,母亲喜欢研究蛋,母灰鹅产的蛋。

    晚上,点了一盏煤油灯,将灯芯挑长,橘红的灯光就能穿过灰白的蛋壳。那蛋被母亲的手从母鹅的身子底下迅速地掏出来,透过灯光的鹅蛋不再是白色的,它可能是血红色的,其中会漂浮几缕血丝,会带着管状悬浮物,会有一个透明的小黑点。渐渐的,灯光之下就会有一个带着扁扁嘴的小脑袋,一个蜷缩的身子,那是即将诞生的小生命。

    也有一种蛋,透过灯光变成了暗淡的橘黄色,蛋黄与蛋清模糊了界限。母亲便将它放在碗沿上轻轻一嗑,稀薄的液体就滑落到碗里,有时还散发出阵阵的恶臭。母亲在里面加上盐、酱油、米酒、小葱,用菜籽油煎成焦黄的饼,给父亲下饭。

    我眼巴巴地看着父亲享用美味,不断地吞咽着溢出嘴角的口水,对母亲说:“妈,我想吃煎鹅蛋!”

    “孩子,这叫‘退步卵’,吃了以后,上学读书,学习会退步的。”

    “妈妈,这不叫‘退步卵’,而叫‘退孵卵’,就是退出孵化的蛋。本来就是让人吃的。”

    听了我的话,母亲笑盈盈地露出了八颗牙,将一块煎蛋夹到我的碗里。

    后来,张会计说:“这孩子,长大能靠文字吃饭。”

    我的母亲没读过书,但她有时会大声嘲笑张会计,因为他经常会在记工分什么的时候,将我母亲名字中“贤惠”的“惠”写成“开会”的“会”。

    自己的名字,全家人的名字,母亲都是会写的。

    出现不能孵出小鹅的蛋自然是一种损失,最起码是损失了“讨照”的一角钱。“照”是公鹅与母鹅之间的性行为。这种行为可以在鹅群之间自然发生。比如一群鹅快活地聚集在水面上,公鹅低下了高昂的头,长长的脖子一弯一弯地,嘴巴轻轻地击打着水面,渐渐地向心仪的母鹅靠拢,再靠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嘴咬住母鹅的脖子,母鹅的头被压到水里,身子半倾,公鹅的两只脚掌一前一后,踩上了母鹅的背,两只鹅的尾巴迅速地贴在一起,即刻响起了公鹅“吭吭”的叫声,母鹅也会“噶噶”地叫了起来,整个鹅群也沸腾起来,发出“该该”的声音。

    这时候的方小娥就非常地不开心,因为她家的公鹅老被别人家的母鹅占便宜。她总是用石头扔在自家公鹅旁,将它一点点地驱到岸边,然后一捏脖子,抱回家去。

    母鹅竟在我毫无觉察的情况下,落下了第一个蛋。我只能按照母亲的吩咐抱着它到方小娥家去“讨照”。比我小一岁的方小娥,光着脚,却跟穿着凉鞋的我一搬高。这时,方小娥就会非常熟练地抓住母鹅的双脚,将它摁在地上。她家的公鹅踩踏上去,即刻完成了程序化动作。方小娥就撒给她家的公鹅一把稻谷,然后收了我的一角钱。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方小娥将钱藏到那件补了又补的杂色小花褂前的口袋里。这时候的方小娥会有一点羞涩,两手不安地拉拉小花褂的下摆,对我说:“我妈妈说,等攒够了五元钱,就给我做一件新褂子。那时我就会很漂亮。”

    我点了点头,说:“小鹅孵出卖掉后,我妈妈会给我买一件海军蓝的背心。”

    本来还想多说几句,但看着母鹅背上本来光滑漂亮的羽毛被她家的公鹅搞得凌乱不堪,甚至有一两根折了,我的心中顿时有了许多的不快,抱着母鹅就走了。

    但小孩子的不高兴是极其短暂的。过去一会,我就招呼她将鹅赶九里山果园的草地上去放牧。

    太阳正热的下午,鹅们是不肯吃的,都在荫凉的地方趴着,只有方小娥的公鹅不安分守己地来回走动,惦记着百姓家的母鹅。她只好赶着自家的鹅群离鹅们远一些,稍远一些,近了;又远一些,稍远一些,合在一起了。

    太阳的光芒一收敛,鹅们就飞快地吃起来,一直吃到平头颈,我们就赶着鹅们踩着晚霞之光回家。但方小娥家的公鹅老是吃不饱的,往往回家要再添一把稻谷。

    后来,方小娥家的公鹅死了,从此,方小娥家不再开展“打照”业务。

    那个夏天,她也没能穿上新的褂子。

    而习惯了裸背的我,也穿不住母亲给我买的“海魂衫”,穿着鞋帮用铁钳烫过多次的凉鞋,与赤脚的方小娥追逐在九里山的草地上。

    责任编辑:谢宛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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