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金陵，如梦一场（随笔）

    我时常想，或许应该在烟雨朦胧的时节回南京。在过去的许多个雨夜，我常常梦见南京，那些我十分熟悉的生活场景，会在空气湿度上升的时候扑面而来。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发觉自己对南京的感情是“归去”，我从未将自己当成过客，只因我的精神依然在这片土地生长。

    火车经过长江大桥，阳光落在水面上，随着波浪轻轻浮动，书里写的“浮光跃金”或许就是这种场景。我从南京站下车，玄武湖的水汽氤氲在春光里，我瞬间嗅到了熟悉的味道。那是十九岁的我走在玄武湖畔看花时的清雅花香，是二十岁的我在鸡鸣寺前遇见的春的气息，是二十一岁的我走过古老城墙时留下的指印。我无法追问，这座我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会用怎样的方式迎接我。当我乘着一号线地铁前往中国药科大学方向，无意中发现地铁线已经延长，其中一站就叫“晓庄”。我知道，这个晓庄并不是我的母校，而是远在南京另一端的晓庄原址。地铁呼啸，熟悉的报站声一次次响起，我的心始终有归处。仿佛响起的不是站点，而是时光的节点，那些节点上停留的是令我难忘的人与事。

    春天的南京格外珍贵，往往只是一阵风的时间。我和朋友迎着春风走在南京的小巷里，每一块砖瓦都映刻着我们的青春时光。诚然，时间从不欺骗任何人，彻底诚实的后果就是促使人们用各种形式去留下记忆。我也曾经这样穿行在南京的腹地，路过我心爱的“小粉桥”，绕到南京大学的后门处吃一碗粉，然后去书店待一下午。温和的日光逐渐倾斜，为陈旧的书籍镀上金边。我人生中最好的几年，就是在这些故纸堆里浸泡出来的。以至于我回想起当日，最先出现的并不是某个场景，而是一种气味，一种从轻薄透亮的书页里抖落的气味。

    春日恼人。纷繁的春花让人应接不暇，积蓄了一个冬天的生命力在几天之内尽数绽放。枝头春意闹，树下匆匆的行人也放慢了脚步。现代人对春天最大的敬意，就是把车停在树下，将春花留在手机里。太多人并不在意这是什么花，我却认真读取她的枝叶、新芽与花苞。我区分桃李杏梅，辨认每一种花的特征，理解她们的性情。阳光下，朋友的脸庞微红如桃瓣，唇齿之间是无尽的喜悦与期盼。春花和我的老朋友一样，不是我恰巧遇见了她们，而是她们在这里等我，我走到哪里花就开到哪里。

    春风将我从淮河岸边带到玄武湖畔，又从玄武湖吹到百家湖。我想将春天的江宁握在掌心里，离开南京时悄悄将她带走。我留恋春天的每一个下午。我踩着午后清澈的阳光去见思念已久的朋友，我们在暖色调里小声交谈。等盘子里的蛋糕吃完，咖啡的残渣留在杯壁上，我们逐渐从现实走向虚构。人生的可能性跳跃在脑海里，现实的阻隔告诉我们道阻且长，心中所求皆是未知。年轻的我们从来没有恐慌过，人生骤生波澜的时刻，都被我们预想在内。那时候的我明白，没有最好的人生，只在于选择。我也明白，我正处于一生中最好的时期，身在福中又知福是难得的状态。

    晚风吹动梨花，如漫天飞雪。我离开南京的那天夜里下起了小雨，湿润的花瓣变得透明，那些输送营养的脉络格外清晰。南京的春天该是温润的，我却想起几句不应景的诗：“金陵劳劳送客堂，蔓草离离生道旁。古情不尽东流水，此地悲风愁白杨。”幼时没有读懂，如今却不愿意读懂。梦里不知身是客，在关于南京的梦里，我始终站在开满春花的树下，仰望着二十岁晴朗的天空。

    责任编辑：谢宛霏

安徽蚌埠市龙子湖实验学校中学部教师 高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