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如磐石》：夜幕下的五彩斑斓

    正如电影片名所示，《坚如磐石》片中黑白势力形成坚如磐石般的对峙，最终是靠着坚如磐石的扫黑除恶斗争决心，才撼动了当地坚如磐石的黑恶势力。影片开端以一起离奇的公交车爆炸案为引，通过剑拔弩张的对话和警方的深入探查，按迹循踪挖出背后的真相。

    夜幕降临，璀璨的城市危机四伏；华灯初上，无声的斗争拉开序幕。技术科警察苏见明（雷佳音饰）单刀赴会。伴着手机里传来女儿欢快的钢琴演奏声，富商黎志田（于和伟饰）戏谑地谈起与厨子表哥儿时米粉肉、“狗杂种”的过往。紧接着，黎志田以色情视频相挟，杀鸡儆猴式地上演了一出手入火锅的戏码，给苏见明来了个“下马威”。随着督导组领导（陈道明饰）扎进基层，一心想做真警察的苏见明携手前女友李慧琳（周冬雨饰）攻破迷局，牵扯出多年前的水泥封尸案和潜藏背后的官商勾结、黑恶势力。在公交车爆炸案中护送妇女儿童离开、一身正气的郑刚副市长（张国立饰）竟然草菅人命、利欲熏心；而发家于“棒棒”职业的黎志田亦是阴鸷狠辣，玩转于尔虞我诈的猫鼠游戏中。影片中黎志田的一句“钱外有钱，官上还有官”，更是揭露暗藏势力的五彩斑斓。

    作为摄影师出身的张艺谋，向来擅长独特的色彩表达。无论是《大红灯笼高高挂》里艳丽冷寂的鲜红，还是《满城尽带黄金甲》里壮观宏伟的金黄，抑或是《满江红》里耐人寻味的冷蓝以及《英雄》里浓墨重彩的多色交错，都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和享受。在电影《坚如磐石》中，导演张艺谋一承以往的色彩美学，以冷峻都市的夜色为背景，大胆运用各色复杂的灯光，塑造了一座霓虹闪烁、五光十色的赛博朋克城市。在这座阴雨潮湿的城市里，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色卡”，分别是紧张的红色、沉重的铅黄色、惊悚的绿色和沉寂的蓝色。

    紧张的红色代表危险和勇气。红色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象征着斗争和不低头的傲气，“留取丹心照汗青”“一腔热血勤珍重”“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等诗句吟唱不绝。与此同时，铺满屏幕的红色灯光也会让人局促紧张，象征着危险的靠近。警员苏见明作为“一枚能过河的卒”，和战友并肩冲锋一线，却频频遭遇暴力威胁、取证受阻、线索中断、战友牺牲的困境。赶赴黎志田设下的火锅“鸿门宴”，苏见明甩下一句“你多了个敌人”；面对牵扯父亲的破案难题，苏见明选择“做一名真正的警察”。作为破局者的人民警察，最终在重重迷雾中找到关键证据，一举破案。与此相似的角色还有《扫黑风暴》里正义热血的小林警官、《破冰行动》里深捣毒窝的李飞以及《反贪风暴》里斗智斗勇的陆志廉，正是有了这些坚如磐石的红色力量勇闯红色危险区，才有了拨云见日的希望。

    沉重的铅黄色代表杀戮。在中国的戏曲脸谱中，黄脸代表骁勇猛烈或残忍凶暴，常用于像典韦这种既勇猛又暴躁的人物。本片的杀戮镜头多以铅黄色渲染，给人以暴躁不安之感：长期勾结的官员被手入火锅，万难寻得的线索人物被撞至入院，满嘴谎言的女婿被锤砸至血肉模糊，掌握证据的故人被封尸墙内，开枪镇压的警员被一刀砍死，暗夜潜入的杀手被一棒毙命……另外，正如郑副市长的太太何秀丽对黎志田意味深长地说出“士农工商”4个字一样，商人黎志田无法撬动官商纠葛中的权力压制，只能以金钱、暴力和杀戮来换取权力的勾结，争取一口美味的“米粉肉”。这不禁让人联想到电视剧《狂飙》里热衷于猪脚面的高启强，利用雪中送炭、金钱诱惑、家人威胁等各种手段将陈金默变成他的“黑手套”，一句“风浪越大鱼越贵”最终将杀戮引至最亲的人身上。还有电影《爱尔兰人》里的弗兰克，冷峻毒辣，用人命和鲜血换取金钱和权力。对于像黎志田、高启强和弗兰克这样曾被欺压、无所忌惮的底层人物，跨越阶层的欲望越强烈，犯罪滋生的概率也越大。他们在尝到了以杀戮解决问题的便捷之后，对生命也就失去了最基本的敬畏之心，在不归路上越走越远，再难回头。

    惊悚的绿色代表邪念。许多影视作品中都偏好以明艳的绿色代表有毒、邪恶和死亡的含义，给人惊悚悬疑、波谲云诡之感。《白雪公主》中老巫婆浸泡苹果的毒药是绿色的，《哈利・波特》中的黑魔法阿瓦达索命咒发出的光也是绿色的。本片中，在公交爆炸案中只身前往与劫匪谈判的郑副市长，背地里却与商人勾兑、与官员相护、甚至身背一件陈年命案。郑副市长书房的墙上挂有一幅写着“天道酬勤，人道酬善，家道酬和”的字画，这句话激励了无数有志之人，而他却端坐在字画前筹谋个人权力与得失，并非勤于业务而是精于谋利，并非“善”以待人而是心怀邪念，并非“和”以持家而是淡漠压抑。这幅字画极具讽刺意味，优良作风和家庭美满都是他的面具，在绿色灯光中手刃曾经的爱人、遮掩见不得光的利益输送、警惕身边的风吹草动才是他的真面目。这与电影《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中塑造的“双面人”唐奕杰有些相似，不似一开始就将暴戾显露在外的黎志田，他们对外看起来温和儒雅、家庭和睦，实则却暗藏汹涌的欲望和不可见人的勾当。运用权力还是享受权利其实都在一念之间，身居高位要职，没有足够抵挡诱惑的定力，邪念滋生，便再难收。

    沉寂的蓝色代表压抑。作为冷色调的蓝色，常给人冷静抑制之感。本片中，当何秀丽平静的脸出现在镜头前，其与蓝色灯光配合得天衣无缝。黎志田到访家中，她淡漠地讲述起官员背后的两种女人，一种是苦苦在家支撑的女人，一种是忍受几十年不被搭理的女人。面对郑副市长计谋失败摔碎杯子和甩耳光，她亦是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陈年往事铺开，原来她在貌合神离的家庭生活中已经蹉跎隐忍数十年。这个角色颇有作家张爱玲笔下“官太太”的意味，电影《色戒》中的太太们消磨在厨房和麻将桌大半辈子，早已失去了生活的希冀，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可威胁她们。平静和压抑是她们生活的主色调，日复一日在空有躯壳的婚姻里度日是她们的常态，丈夫不光彩的勾当也注定断送了本该拥有的美好。

    关于扫黑除恶和官商勾结的题材，近几年也出现了不少优秀的影视作品，大多围绕权力与利益展开。正如费孝通先生在《乡土中国》里指出的：“权力之所以诱人，最主要的应当是经济利益”。电视剧《扫黑风暴》以暗色调的冷光营造刑侦纪实片的氛围，满手鲜血的黑社会老大高明远腐蚀官员充当“保护伞”，在绿藤市只手遮天盘踞十几年，随着督导组的深入调查，警员李成阳绝处逢生，最终一举端掉黑社会组织和问题官员。电视剧《狂飙》则一以贯之导演陈伟雄的港式风格，影像粗犷写实，从卖鱼发家的高启强将《孙子兵法》用于歪门左道，督导组推进基层扫黑除恶斗争后，华发早生的安欣警官也终得以破获案件。本片《坚如磐石》的取材与此相似，但在影像风格和色彩表达上别具一格，在冷峻粗粝且有现代悬浮感的蒸汽朋克视觉中，张艺谋大胆运用交错的灯光展现人性的博弈、权力的欲望以及利益的纠葛，通过多样的色彩丰盈人物形象，丰富影片观感。

    电影《坚如磐石》的末尾，光怪陆离的黑夜流逝散去，夜幕里的“色卡”暴露在了阳光之下，正如作家雨果在《悲惨世界》中写道：“光明荡涤污垢，光明廓清黑暗。”这座阴雨的小城终于重见天日。影片的宣传海报上印着一句英文：“Under the Light”，中文可以译为“在光之下”，这个“光”既是杂糅欲望和罪恶的光鲜亮丽，也是历经千辛万难的重见阳光，更是绝对不可撼动的正大光明。即便身处黑夜，我们也应像诗人顾城所说的那样：“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责任编辑：谢宛霏

西南政法大学学生 江东 罗宇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