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如钥,以开天地之锁;人心似针,以破玄妙之机。天下大势浩浩汤汤,世人熙攘逐利来往,漠北之战、李广之死、巫蛊之祸……每一桩扑朔迷离的历史大事深处,每一个阴诡奇诈的案件背后,每一件匪夷所思的事件真相,皆充满了滔滔浪潮下,做局人的无奈何、局中人的不得已、破局人的忧且惧。
作家黄虫子历时5年,以汉武盛世为背景,勾连内朝外野,写出了一套脱胎于《史记》《汉书》《居延汉简》的历史悬疑小说。其中,《大汉绣衣使》系列三部曲之一《大汉绣衣使:无庸夫人》日前出版,为读者勾勒了一幅大汉盛世朝野图。
拿笔去挑一下“绣衣使者”这个矿藏的封土
历史上著名的漠北之战,霍去病封狼居胥,名将李广却自刎身亡。“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千百年来关于李广自刎的原因众说纷纭,真假难辨。在《大汉绣衣使:无庸夫人》中,黄虫子以汉武帝的秘密侦缉部队——绣衣使者的视角演绎了这段扑朔迷离的历史,正如书的封面所言,“看懂了‘绣衣使者’,就看懂了汉武大帝和他的王朝。”
相较于唐朝的不良人、明朝的锦衣卫,“绣衣使者”似乎并不为大众所熟知。汉武帝时期,为应对匈奴犯边、勋贵弄权、诸侯坐大、豪强横行的危机,皇帝一面启用卫青、霍去病对匈作战、限制宗室、打击豪强,一面组建了一支秘密警察队伍,即“绣衣使者”。
他们身穿绣衣,手持节杖和虎符四处巡视督察,主要负责督察官员亲贵、奉命讨奸、治狱等,发现不法问题可代天子行事,虽然官位很低,但直接听命于皇帝。“‘梅花内卫’‘金吾卫’‘锦衣卫’已经被各路大神写成了经典、顶流,我就准备写一写‘绣衣使者’,拿笔去挑一下这个矿藏的封土。”黄虫子说。
在黄虫子笔下,绣衣使者虽大多是阴差阳错加入团队,各有其隐秘的多重身份,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但他们都是奇人异士,皆各有所长。例如,擅于勘测地形、制作舆图的河西名士尹鹏颜任“直指使者”;以金钱游走朝野的神秘客商田甲任“治粟校尉”;饱读诗书、对人事过目不忘的郎官王贺任“案牍校尉”……在内外交困、敌友未明的情况下,尹鹏颜率领团队冒着莫测的危险,火中取栗,相继侦破李广漠北自杀案、李敢甘泉遇刺案、李陵浚稽覆灭案等。
“人物还算鲜活接地气,没有什么主角光环或一等武功——事实上,我反对用所谓的武林高手打打杀杀推进剧情。这本书并不靠打架来做催化剂,就像一个好的家庭不需要婆媳矛盾、姑嫂冲突。书中的角色都是血肉之躯,其中几个可能天赋异禀,但本质上还是个职场上稍微优异一点的打工人。”黄虫子调侃道。
故事需要体现人物情感的递进、身心的成长,但又不能存在洗白、黑化的剧烈转变
浩荡朝野之上,下到普通吏卒,上至三公九卿,包括天子,皆有触角、眼界、心力不及之处,故而绣衣使者的产生,便是去追踪那些不为人知的诡秘之事。在《大汉绣衣使:无庸夫人》中,黄虫子便从天子近臣“绣衣使者”的角度,对异族、外戚、功臣、豪强,边防与内政、政事与军事、庙堂与江湖等做了多方位的展现,将当时的天下大局呈现在读者眼前。
在他构造的天下格局中,帝王心术神鬼莫测,绣衣之下人无完人,天下大局的破局之人,其实早已置身于棋盘之上,成了局中之人。小说中,以尹鹏颜为代表的“绣衣小分队”便扮演着破局者的角色,而他们的组建过程,其实就是入局的过程。
说是被迫也好,无奈也罢,他们的出场几乎都和“战斗”“抗争”相关联——尹鹏颜猝然遭遇匈奴大军,单骑突出率先冲阵;无庸雉全家遭捕,只身突出重围;张汤处于皇权、外戚和军功贵族、天下舆论的夹缝中饱受挤压,费尽心机左右支绌;朱安世受到追捕,硬撑着一口气困兽犹斗;田甲遭受算缗告缗的搜刮,想方设法保全身家……
在这一众人物的塑造上,黄虫子认为,故事需要体现人物情感的递进、身心的成长,但又不能存在洗白、黑化的剧烈转变,“一开始就确定了人物的底色、底线,他们在特定的环境、特定的时刻,理智地选择,趋利避害,做了恰如其分的事,从而分道扬镳或患难与共”。
相较而言,尹鹏颜、无庸雉、朱安世三人的出场着墨较为细致,但对于黄虫子来说,他最喜欢的人物并不是排名前几号的主角,而是作为配角存在但出场较多的田甲。小说中的田甲是一个神秘的商贾,为人狡黠仗义,言语戏谑而心思缜密,用钱游走公卿,为了保住张汤的权位不被分割,出任绣衣衙的治粟校尉,但在行动中折服于尹鹏颜的魅力,逐渐与张汤疏离。为了止战和平,他冒险担任副使,同甘夫一起北上游说右谷蠡王。
“他很像我们普通人,为了在艰难的时势中生存发展,既机巧又正直,既油滑又坚韧,既躲闪又担当,絮絮叨叨满嘴废话,虚情假意擅于奉迎,贪财好利索求无度,但却是个可以依靠的伙伴,足以信任的朋友。”黄虫子说。
命运是最好的编剧,史家是最好的作家
“命运是最好的编剧,史家是最好的作家,史册里有最荡气回肠、精彩绝伦的故事。”多年来,黄虫子常常把史书当小说读,并重点关注汉朝史实。在他看来,历史事实相当于地基、墙壁、梁柱,这是坚决不能改变和戏说的,“我在史籍笔锋不及的缝隙里、整个建筑的大厦里,合理想象,布置桌椅等用具,摆放花草等配饰,使其成为一个完整且丰富的居所”。
《西游八十一案》作者陈渐评价这部作品时称,《大汉绣衣使》以时间为经线、空间为纬线,在史实的梁柱之间、壁板之内,合理地布置用具,融洽地加诸装饰,巧妙地填充史籍笔锋不及的缝隙,展现出现代小说的惊险妙趣。
作为历史衍生小说,《大汉绣衣使》用真实历史和虚构想象的巧妙融合,实现了历史悬疑小说的新突破。黄虫子通过精研《史记》《汉书》等史学典籍,对当时的官制军制、器物用具、风土人情等了然于胸,以诡谲的故事展现出了自己的历史思考,同时,又以其独创的武帝大历史格局带给读者深刻的思想启迪。
除了绣衣使者,刘彻、卫青、霍去病、李广、李敢、李陵、张骞、甘夫、汲黯、王贺、桑弘羊、王温舒、司马迁、司马相如、卓文君……这些真实存在于史册的人物,黄虫子在铺陈他们的故事时,保持了基本的史籍相貌,尊重了他们基本的性格特征,其结局自然也就完全回归到了最终的事实。
在他看来,当文学创作者都在热衷于标新立异时,回到传统、尊重规律、做好基本功课,反而就成了一种创新,“很多人往往打着‘新’的旗号,而背离了初衷、荒废了本职、虚耗了公帑、折损了士气。我的创新就是阅读并吸收大量的典籍、文献,包括庙堂的《史记》《汉书》,以及基层的《居延汉简》。从故纸堆中重获新知,保证角色说恰如其分的话,做符合本职的事。”
黄虫子认为,“当一个人通读、读通了《史记》这样伟大的作品,并积极参与社会实践,他的笔墨自然会比很多同行精神饱满、元气充盈、铺陈壮阔,同时不乏精致细腻”。不过有意思的是,书中虽数次提及《史记》的作者司马迁,但他却始终没有正面出现过,仅仅是出于众人之口。“太史公于我们这些驭文为生的人而言,‘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还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最好。”黄虫子说。
责任编辑:周伟 谢宛霏
实习生 惠子月 本报记者 谢宛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