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的翅膀（小说）

    （接上期）

    3

    支教老师带来的新鲜知识开启了雨林的心智，雨林和山里的这群孩子们突然感觉到，读书学习不再那么枯燥无味了。以前大家一放学就往家跑，一出校门就如脱缰的野马，疯玩在回家的路上和附近的山坡上。现在放学，大家也不急回家了，而是围着支教老师，要求老师给他们讲述山外的见闻，憧憬在他们描绘的崭新知识海洋里不能自拔。

    雨林一直想去大窝凼，那么远的路，他一个人不敢去，他希望爸爸能带他去。爸爸虽然没像其他叔伯那样，出门到很远的大城市去干活，但也到别的村子去干活铺水泥路，要铺好久才能完工。等爸爸帮那些村子铺好水泥路，说不定老师说的那口大锅早就安装好了，再去看就没有多大意思了。

    雨林想约上几个伙伴，结伴去大窝凼。雨林把玩得好的小伙伴在心中排了一遍，认为最能跟他去大窝凼的，应该是雨树。雨树的父母在外地打工，一年难得回家一次，雨树虽有奶奶管着，却相当自由。雨林就去找雨树，对雨树说：“雨树，你想不想去大窝凼？只要你想去，我们就一起去。”

    雨树说：“老师不是说还没有建成吗，等建成了再叫上雨田哥、雨石、雨滴，我们一起结伴去。”

    雨林说：“建成去看就没有意思了，还没建成去看才有意思。没建成时去看，就可以看到那么大一口锅，是怎么绑绳子，怎么拉到灶上放的。那么大的灶要用好多柱子才撑得住？锅放上去后要绑好大的钢绳，才能让锅放得平稳？”

    雨树说：“没建成，奶奶是不会准去的。路那么远那么难走，只有我们两个去，怕是还没有走到大窝凼就迷路了。”

    雨树明显表现出不愿去，雨林很失望。雨林又找到雨石，问雨石愿不愿与他结伴去大窝凼，愿不愿在那口锅还没建成前，跟他去走一趟。雨石犹豫了好久，说：“我爹肯定不会让我去，那么远，他不放心。”

    雨林说：“不跟大人讲，我们悄悄去，等他们晓得，我们已经去了，他们就找不到我们了。”

    雨石摇了摇头说：“我不敢，悄悄去，让我爹晓得了，回来家他肯定要收拾我，不让我吃饭。”

    雨石让雨林更加失望。雨林又去找了雨田和雨滴，向他们问了同样的问题，并问他们愿不愿跟他去，他们都说想去，但不敢私自去，得有大人带着才能去。

    越没有人想去，雨林就越想去。他希望这个学期赶快结束，更希望自己学期考试时得高分，爸爸回家后带他到大窝凼去。

    4

    新来的支教老师到雨林家家访，爸爸不在家，妈妈接待了他们。在雨林家，那个上雨林他们课的女老师对妈妈说：“石雨林同学的成绩进步很大，特别是语文和自然成绩，都上升得很快。这次测验，语文跃进到班上的前几名，自然更是取得了班上第一名的好成绩。雨林同学上课肯动脑筋，勤于思考问题。希望家长在这方面多给予他鼓励，让他取得更大进步。”

    老师的话让妈妈很高兴，当着老师的面，妈妈的高兴没有表露出来。老师走后，妈妈表扬了雨林，爸爸还破例让雨林接听电话，并表扬雨林。爸爸说，等他把那边的活干完，就抽时间带一家人去大窝凼看。

    雨林带支教老师们来到距他家不远的大梨树下看鸟。大梨树上满是鸟窝，有鸟儿不断飞进飞出，支教老师们发出了惊喜的尖叫声。支教老师们是第一次见到鸟儿搭在树上的鸟窝，密密麻麻的很多鸟窝。他们很兴奋，也很好奇。他们站在树下，一个一个地数着那些鸟窝，3个人数了好久，连数了几次，每次得出的数字都不一致。最后，他们也没有把树枝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鸟窝数清楚，他们就干脆不数了。他们问雨林，梨树上到底有多少个鸟窝，雨林说：“186个。”

    太阳快要下山了，鸟儿陆陆续续归家了。雨林和支教老师们站在梨树下，只见一队一队的鸟儿，不断从远处飞过来，一群群降落在梨树上，弄出很大的响声。男老师问雨林：“鸟窝里住着的都是些什么鸟？”

    雨林说：“白鹭。”

    回去的路上，几个老师还一步三回头。没有上雨林他们课的女老师说：“要是能抓到一只就好了，放在家里当宠物，一定会很可爱。”

    雨林说：“养不活的。我爹说了，白鹭是靠水生活的，它们夜晚住在这里，白天就飞出去找吃的，吃饱后才飞到梨树上来住。没有大湖，没有水田，它们就活不下来。”

    另外一个女老师也说：“这些鸟肯定受到保护，是不会准许人抓的。”

    雨林虽然搞不清楚什么是保护，但他知道纳料没有人会来抓这种叫“白鹭”的鸟。爸爸不准雨林抓，其他人也不来抓。就连经常上山捕鸟卖钱的雨石的外公，也不会抓白鹭，即使不小心网到了，也会放掉。因为没有人抓白鹭，白鹭在梨树上才越聚越多，胆子也才越来越大，也才越来越不怕人。

    此后好多天，这几个支教老师每天放学，都跑到大梨树下来看鸟窝，看白鹭。他们还带来相机，拍摄了许多照片。他们还想去更苕坡背后的湖泊，拍摄白鹭觅食的照片，因为路太远太危险，校长不准他们去，他们才没有去成。

    那个男老师专门给大梨树上的鸟儿录制了一个视频，视频中，鸟儿们在梨树上进进出出，嬉戏的身影，争吵、打闹的声音都清晰可辨。这几个支教老师把他们拍摄的照片和视频，拿到课堂上向大家展示，照片和视频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的眼球都吸引住了。雨林发现，梨树上那些杂乱的鸟窝，被拍成照片和视频，就有了一种生动，一种说不出的美。那些天天在雨林眼皮底下飞进飞出的鸟儿，在照片上和视频中，仿佛更加美丽漂亮，更加活跃灵巧了。

    这段时间，雨林突然很犯困，在教室里听课，常常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一天下午，第一节自然课，雨林又在课堂睡着了，老师把睡梦中的雨林摇醒过来，问雨林：“你来说说看，爬山虎是一种植物还是一种动物？”

    从睡梦中醒来的雨林，没有听清楚老师在说什么，懵懵懂懂从座位上站起来，傻乎乎地大声说：“是白鹭。”

    “哈哈哈”，雨林一说完，全班爆发出热烈的笑声，好多人都笑得趴到了桌子上。

    老师叫雨林坐下，向讲台走去。这时，教室也安静下来了。老师站上讲台，对全班同学说：“今天如果你在课堂上打瞌睡，你就错过了接受知识的机会，你在上课的时候做梦，未来你就没有机会做更精彩更伟大的梦了。”

    老师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梦”字，对大家说：“我们的梦不应该是做梦的梦，而应该是梦想的梦。我们要做有梦想的人，做有远大抱负的人。所以我们不应该在课堂上做梦，我们要到未来的世界去做梦，做未来的梦，做长大的梦。”最后老师告诉大家：“我知道大家除了学习，还要帮家里做很多家务，一定都很困，但大家一定要克服这个困难。这里我就不批评石雨林同学了，雨林同学，下次也不能在课堂上打瞌睡了。为了不让大家在上课时打瞌睡，现在我提议，谁在上课时感到瞌睡了，就自动走到教室后面去，站着听一会儿课，瞌睡散了再回到座位上来，好不好？”

    老师的话说完，有同学陆续从座位上站起来，拿着课本走往教室后面。雨林也拿着课本，跟这些同学，站到了教室后边去听课。

    5

    因怕结冰封路，学期还未结束，那些支教老师就先行离开纳料小学了。走之前，他们再次跟雨林来到大梨树下，想再拍一些鸟的照片。可惜天气冷了，除了那些飞出去觅食的鸟还没归家，那些归家的鸟，也早早趴在窝里，一动不动地相互依偎着，既不飞也不吵闹。那几个支教老师在树下拍到的都只是一些鸟窝，连鸟的影都看不到。雨林看到老师们很失望，就拿出弹弓，往树上射了好几颗小石子，想把鸟儿们惊动起来。鸟窝的位置太高，雨林弹弓射出去的小石子，还没有等飞近鸟窝就落到地上了。

    女老师走的时候，送了一张鸟儿的照片给雨林，那是一对白鹭并排站在梨树枝上的照片。蓝天白云下，那株梨树枝看上去很高，枝条很小，衬托得白鹭的身躯很庞大。阳光将树枝照射成一道阴影，在阴影的衬托下，白鹭看上去很洁白，在树枝上站得很威猛。白鹭站在树枝的顶端，远远看去，仿佛那小小的树枝，随时都有被白鹭庞大的身躯压断的可能。那对白鹭站得很稳当，姿势也很优雅。它们收着翅膀，目视空旷的原野，像是在打盹休息，又像是在做着起飞的准备。雨林很喜欢这张照片，他把照片夹在一本他喜欢看的漫画书里，拿回家锁进书桌抽屉，每次把书拿出来看时，都要对着照片瞄上一阵子。

    教育局派车来接那几个支教老师了，上车之前，学生们哭成一片。那几个老师也是哭得泪眼婆娑，特别是那两个女老师，边哭边一个个拥抱那些学生，抱一个抹一回泪，把整个校园渲染得悲伤沉闷，愁绪连连。支教老师走的那天下午，虽还吹着冷风，阳光却出奇的好。在学校大门口，雨田拉了拉雨林的衣服，指着头顶上的天空对雨林说：“看，白鹭。”

    雨林抹去脸上的泪花，仰头往天上看，看到了一只白鹭。这只白鹭先是在田坝中间来来回回地盘旋，接着飞到学校背后的山顶上绕一圈，又从山顶飞回来。接支教老师们的车子驶离校园，白鹭也展翅高升，沿着那条出山的公路，飞向了远处的天际。

    回转教室的路上，雨林问雨田：“雨田哥，那只白鹭是不是也飞走不回来了？”

    雨田想了一会儿说：“不会的，它的家在这里，它一定还会回来。”

    雨林看了看天空，天空蓝得没有一丝云彩，雨林再看学校背后的山，山顶上也没有云彩。雨林把目光从山顶上收回，对雨田说：“雨田哥，放学后我们走到大梨树那边去，看看那些白鹭还在不在？”

    雨田还来不及回答，他们就走到座位上了，老师也跟在他们身后走进了教室。

    教室里乱哄哄的，还有人在哭。老师站上讲台，也不叫班长喊起立，直接问大家：“你们很难受，是吗？”

    教室里很静，静得连翻书都能清晰听到纸张摩擦的声音。那几个还在哭哭啼啼的女生，听了老师的话，急忙悄悄把眼泪抹掉。

    老师接着说：“我知道，支教老师们年轻，朝气蓬勃，有活力，让大家感到新鲜。我还知道，除了课本上的东西，他们还教了你们许多课本外知识，引导你们学了许多新东西。他们给你们讲了大窝凼，介绍了正在大窝凼建设的大射电望远镜。但你们就像大梨树上的小白鹭一样，不把书本上的知识学扎实，就不会起步，就飞不过高高的更苕坡，就飞不到外面的世界。大家说是不是？”

    老师不再多说什么，开始打开书本给大家讲课。

    放学回家的路上，雨林和雨点特意绕到了大梨树下。雨林很想看看树上那些鸟，是在窝里睡觉，还是出去觅食了。雨林在大梨树上看到了一只白鹭，它就站在那个支教女老师曾经拍摄到的两只白鹭站立的树枝上，一会梳理羽毛，一会扇动翅膀。雨林注意到，那株树枝所在的位置并不高。在那个女老师拍摄的照片里，树枝却伸得很高，几乎要挨着蓝天了。照片上的那两只白鹭，仿佛只要一抬头，就能啄到蓝天上的云彩。雨林和雨点还没有走到那株树枝下，站在树枝上的白鹭就飞走了，往更苕坡的方向飞。雨林的目光追随着白鹭的身影，白鹭飞得很高，像鹰一样，转眼间就越过了高高的更苕坡。

    （全文完）

    责任编辑：宋宝颖

孟学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