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最早的记忆应该是舌尖上的,留在我童年舌尖上最香的记忆是炖鸡。

  记忆中的童年,家家户户都会养鸡。一入春,卖鸡郎就挑着担子进村了,“小鸡喽吼”卖鸡郎特色的吆喝声在村子里回荡。村民们三三两两围拢过来,一边讲价一边挑选,像是相看进宫的秀女。纸箱里铺上废掉的棉絮或麦草,一群鸡崽挤在一起鸣叫着,活似一团团柔软的线球。母亲用温水泡了小米养了一些时日,再是嚼花生配着喂,直至长出小翅膀,就用打面过滤出来的小麦皮喂养。小鸡崽一天天长大,母亲时不常就用眼睛扒拉一遍,数数多少只,几只母几只公,评价一下哪只调皮哪只温顺,哪只上膘长个儿快。计划着哪只留到中秋节上供用,哪只公鸡将来会出落得漂亮挺拔,就留到过年——过年上供用的公鸡,必然要用最漂亮威武的。母亲心底里也会暗暗嘀咕,不知道最终能留下来几只。

  五六岁的那年冬天,家里的一只公鸡被父亲误用镰刀砸死了,母亲二话不说就烧水褪毛,开膛破肚,刀起刀落就剁了满满一盆,灶里添上柴,慢火炖上了。没有多久,香味就飘到整个巷子。那香味毫不留情地钻进了鼻子、眼里、口里、骨头缝里,最后直抵胃部,舌头上的细胞全部活跃起来,舌头和牙齿蠢蠢欲动,胃里伸出无数的小手,口水三番五次涌了出来。我很幸运,被母亲钦点尝尝鸡肉熟没熟透,盐味怎么样。鸡肉一进到嘴巴里,满口香啊!姐姐和弟弟立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我,好像我是宣旨的重臣。我手一挥说:“不咸不淡,正好,真香!”母亲遂用勺子各自盛了冒尖的一碗,浇上黄灿灿油乎乎的鸡汤,递到我们手中。大姐最为稳妥,奉了母亲的命,端了一大碗就狂奔去了爷爷家。母亲在身后喊着:“慢点跑,你个小妮子可别摔了跟头。”母亲不是怕摔疼姐姐,而是心疼那碗鸡汤。随着年龄的增长,生活条件越来越好,鸡也吃了无数种,辣椒炒鸡、炖鸡、风干鸡、椒麻鸡……却都没有童年记忆中的味道,那个久远的舌尖上的味道一直留在我的生命里。

  童年最好的情绪记忆除了舌尖上的美味,还有姑姑的归来。

  居住在首都北京的姑姑,对于小孩子来说大概就是远到天边的距离。由于当时交通不便再加上经济并不宽裕,姑姑回乡探亲也就拉长到三两年才有一次。那时候的通讯方式大多靠信件,姑姑在家信里提前告知回乡的时间,一是便于家里收拾整理房间,另外还要两到三人骑了自行车或赶了驴车去火车站接站。

  姑姑暑假就要回来的消息即刻就会插上“翅膀”满村子“乱飞”。我逢人就炫耀——我姑姑要从北京回来啦!小伙伴毫不掩饰地露出羡慕嫉妒的眼神问,这么远,你姑姑怎么来呀?我说,坐火车呀!另一个小伙伴说,你姑姑坐着火车“咣当咣当”地来了,喂,火车能开到家门口吗?对于这样幼稚的问题,我笑得肚子痛,火车怎么能开到家门口呢!火车又不是我家的!

  姑姑总算是在我们的盼望中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到家了。姑姑刚一落座,邻居们就呼啦啦围了上来,他们寒暄着,互相说着贴心的话。爷爷奶奶则高兴得泪花都溢了出来。水缸里早就浸好了沙瓤大西瓜,爷爷奶奶四五点钟就醒了,盘算着怎么去接站,晚饭时做几个菜,邀哪些人。爷爷一早就到集市上割了一大块猪肉,还买了烧饼、豆芽、芹菜……三大娘把过年时走动的橘子罐头也拿来了,馋得我们眼睛老是不自觉瞄向罐头瓶,嘴里控制不住地冒酸水。我们这些小屁孩,在大人的缝隙里钻来钻去,姑姑瞅准时机一把抓住我,揽进怀里,给我嘴巴里塞进一颗大白兔奶糖。末了亲我一口。我有些害羞,作势挣扎着跑开了。

  姑姑回来的夏天,记忆里是甜蜜的奶糖味,好吃的菜肴,还有,满树狂欢的知了。

  见习编辑:赵小萱

  责任编辑:周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