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是古往今来文人骚客常提起的意象。月是寄托思念的“我寄愁心与明月”,是与你一同消愁的“举杯邀明月”,也是代表着你心中的那片土地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有人总觉得少年人的思乡情更像“为赋新词强说愁”,可他们在评价时,可曾想起自己背井离乡时村口古井的月影,老屋前煤油灯下眯眼缝针的身影和那年蝉鸣树下的那一句“我等你回来,常回家看看”?我想他们一定忘不了,我也忘不了。
“我仅仅是生于这里,但没有强烈的归属感,更谈不上热爱。”这句话正如我对故乡的态度与情感,说不清道不明,也忘不掉。我不是在长沙长大的,而是生于湘西一个不知名的县城,不出意外,如今我仍被“困”在那里。小城夏日,依稀记得很早吃了夜饭,家里的大人拆下门板,与邻里合板拼桌,柴火的干灰香混着空气中雨后泥土的腥香卷走夏日的燥热。父亲和伯伯们总是光着膀子,围在院子里,饮着“苞谷烧”,个个喝得满面赤红。月影透过烧破天际的橙云爬上穹顶,映在酒杯中。这时我和亲戚家的孩子常常借着月光窝在晒谷地上,清亮的月光裹着清凉的风,把白天晒得火热的谷粒抚摸得温热,我们躺在上面,温温的,很是舒服。纵使常常会被母亲揪着耳朵训斥,我们仍乐此不疲。等躺够了爬起来,我们身上却留下了谷印,仿佛承载着那些未消逝的欢声笑语。
故乡的尽头藏着它所偏爱的古镇。故乡也算不上是什么水乡,三面过水,山峰环绕,只有一处为旅游所开发的小古镇。游客不多,更多的是像我一样的孩子。古镇里的石桥很小,圆拱下只能过一只小船。那晚的月是极亮的,如钩一般挂在漆黑的空中,照出百点星光,湖中月影也因此变得喜人,如江南女子般羞涩又娇俏。月影移行,金黄的影子移至桥洞处,水中的倒影被笼在拱洞中,空中钩月却在池中成了满月。这种美景,换哪个孩童看到恐怕都会忍不住伸出手去抓吧,我不自觉看得入了迷,向前一步,不小心踏进池中,躺在那圆月之中。月光洒在脸上,我看着水面澄澈的月影,一时竟分不清到底是我躺在月之中,还是月笼在我之上?是月影为故乡蒙上轻纱,还是池水为童年盖上薄布?我不知晓。恐怕只有那寰宇中的故人,帮我记住了那带有谷粒香气的风和柔和清爽的池水。
而今,在离乡的第7个年头,我望向长沙城市里的月。在这里,明亮的月是不常见的。寂静的苍穹被尘雾沾染,除了偶尔几点暗淡的星点,大城市的夜,也不过只有刺鼻的车尾灯、晃眼的霓虹招牌。我的月,你在哪?
一日晚自习结束了,我走出地铁站,破天荒地走向小区的人工池塘。长期的闲置和无人打扫使得池中只剩枯败的睡莲和大片青苔,烟头藏在池边静静地浮着。恍惚间,一个熟悉的亮影悄悄漂上池边。那是?我猛地抬头望向天空,是月亮!
我对月亮的情感并非源于多么炽热的热爱,只是那些被月光吻过的瞬间,早在心底生了根:谷粒沉甸甸的温热,酒碗里晃荡的光,还有水中似是破碎却始终圆满的玉盘。
“月是故乡明”,月亮照亮了那条归乡的土路,照亮了那片我永远也走不出的土地。
池中月光被搅碎时,我和母亲的声音混在风中,淋在月下:
“妈,我们放暑假回老家转转去吧!”
“你不是说不想回去吗?”
“我想回去了,我想看那轮月亮了。”
见习编辑:郑欣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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