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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8月06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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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器人之梦》:真实的爱离不开可感的身体

西南大学文学院戏剧与影视学硕士生 王哲宇(25岁)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4年08月06日   01 版)

    1968年,美国科幻小说圣手菲利普·迪克写出了《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或译《机器人会梦见电子羊吗?》),这部被“雷神”雷德利·斯科特改编成电影《银翼杀手》搬上大银幕而广为人知的经典作品,长期以来被看成有别于传统硬派科幻的、20世纪新浪潮科幻的肇始文本。尤其是小说在反乌托邦视角下对“仿生人——人”“非生物——生物”之间复杂关系讨论启发了此后大量的科幻小说和科幻小说以外的虚构叙事。半个世纪后的今天,机器人已经以各种形态走进并极大程度地参与着当代生活,生成式人工智能的流行在应用实践与理论研究领域中均引起了现象级的讨论,人工智能/机器人与人的互动再次成为当代人关注的前沿热点。

    去年夏季,由西班牙导演巴勃罗·贝格尔执导的《机器人之梦》在戛纳电影节首映,这部在2023年收获超高口碑的动画电影改编自萨拉·瓦隆的同名漫画,接连拿下了欧洲电影奖最佳动画片和安纳西国际动画电影节最佳影片,还提名了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在贝格尔的电影中,面对相似的设问:机器人会做梦吗?这个答案是肯定。影片聚焦一条狗和一个机器人的情感联系,讲述它们的相遇、相伴,再到分离、陌路。虽然以“机器人之梦”为名,但却避开了科幻书写的一般讨论,将科技伦理、人机互动等老派主题通通抛去,围绕情感陪伴主题全力打造一出温情动人的悲喜剧小品。

    石黑一雄在《克拉拉与太阳》中以具有思维能力的机器人“克拉拉”的第一人称视角对世界与身边人进行观察,为世界文学版图留下了一个渴望爱与被爱、而终究无法与人类一样成为情感/认知主体的“非人”形象,而《机器人之梦》的人物塑形方法则遵循“把机器人当成人来写”,而非“就机器人写机器人”。片中只有“非人”——各种各样的动物和机器人,但却又处处在讲“人”——动物与机器人、动物与动物间的亲密关系。孤单的独居小狗难忍寂寞而购入一个机器人,而小狗与机器人的美好生活因一次海边冲浪体验而中断,浸过了海水的金属机器人在尝试离开海滩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仅凭小狗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搬动机器人。而这天刚好是海边乐园营业的最后一天,下次开园要等到明年夏季,诸般努力无果,命运捉弄就这样将二者分隔开来。

    梦,在相当程度上昭示着不可拥有、不可重获、不可亲近的人和事,分隔正是梦诞生的窗口。《机器人之梦》中出现的“梦”准确来说有5个,无论是白日幻想,还是发生在睡梦中,其中一个是狗有关机器人的梦:冬天,小狗在梦中意外地与一个雪人结识成为玩伴,当雪人在它窘迫的时候向她伸出了怀抱,那个瞬间它把雪人与机器人错认。另外4个则是机器人在海滩上所“做”的4个有关狗的梦:最初是幻想着有3只兔子从海上划船靠岸,为它注油修好了它,使它得以重新回到狗身边,而事实上兔子们拆掉了机器人的一个脚趾来修补自己船底的漏洞;接着是机器人“梦”到在冰天雪地中逃离了海滩,在大摇大摆地回家后发现小狗的身边已有另一个机器人取代了它;再后来是冬天终于快要结束时,机器人期望春天的到来,做了一个如《绿野仙踪》似的冒险返家之梦,当然最终还是以虚幻告终;最后,已然陪伴在浣熊身边、“容颜”不复从前的机器人偶然看到窗外小狗与新机器人结伴走过,幻想出自己追上故人并与其重逢相认……

    当我们意识到梦的虚假性的时刻,也就是梦境破灭消退、做梦者觉察出梦与做梦这件事的存在的时刻,“陪我度过生命中最长的寒冬”的机器人终于还是在下个春天陪在了另一个人左右,而小狗的身边也不再是从前的那一位。

    颇值得玩味的是,电影中这对伙伴之间的特殊关系是通过一种情感主体能力的反向修改实现的。作为机器人,面对这种困境的无奈在于,外在身体行为能力与内部主体意愿的不匹配,但它仍然选择了对有限性的积极接纳——一方面长情、另一方面也懂放手的恰恰是铁皮机器人。而小狗的难题就像狄金森的诗中所写的:“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凉/成为更新的荒凉。”在失去了机器人之后,小狗对于一份真挚而长久陪伴的期待比从前更甚,无法可解,要么求而得之,要么终身寻找,没有中间路线可依。

    在《银翼杀手》那里,作为人类某些焦虑的镜像投射的机器人,被寄予一种抗衡死亡与易朽的祈愿,但同时还传达着对与“我”存在差异却又趋于相近的他者的永恒焦虑。“银翼杀手”克制、冷静,将悲悯压入心灵深处的裁决者/旁观者形象,对比仿生人几乎是完美无瑕的。而在《机器人之梦》这里,该焦虑的是机器人还是我们本身?小狗的情感轨迹像是当代大众情感市场化的缩影,以寻找商品的期待和逻辑寻找“爱人”,经过经济方式计算过后的选择使得“爱”“陪伴”变为唾手可得,“不再有任何风险,爱无处不在,但爱也无处存在”。机器人形象反而承载着重述现代性体制、封锁之下日渐萎缩的情感真理的职责。在2013年的电影《她》中,男主人公发现原来“他”只是“她”千万个陪伴对象中的一个。正直、坦率的爱恋必须彼此面向对方,而非面向某种感受和满足,正因为这是个体与个体的肉身相遇,所以才永远与侵夺、占有相连。在去年颁奖季同样大放异彩的影片《都是陌生人》也有着相近的主题:梦境消散以后,真实的爱离不开可感的身体,身体的唯一性使得爱恋同样不可替代。

    本片导演巴勃罗·贝格尔出身于纽约大学电影学系,并在博士毕业后留校任教,但过去20年间由他主导创作的作品并不多,《机器人之梦》以前的三部长片均为真人参演,此番是他首次执导动画电影。

    贝格尔除了看重漫画原著的故事内容,其发生的时空——纽约,也是吸引他尝试改编的重要原因。从读书到定居,纽约已经成为贝格尔在故乡西班牙以外最为熟悉的地方,在《机器人之梦》里,他通过小狗与机器人的漫游路线把那些承载城市记忆的坐标一一呈现,纽约地铁、中央公园、帝国大厦、洋基队主场……在二维平面动画的呈现下,影片画面细节的处理毫不含糊,那些充满趣味性和视觉吸引力的、极富西班牙风情的造型方式依稀还能看到《白雪公主斗牛记》和《魔咒》的影子;而致敬《曼哈顿》在皇后区大桥下的并肩而坐,模仿《四百击》中男孩安托万在铁丝网后的特写镜头,则传递着这位学院派作者的“迷影精神”。另外,继《白雪公主斗牛记》对默片进行戏仿之后,这部动画新作全片不设置一句台词,仅靠影像与配乐完成叙事过程,却做到了比很多充斥对话的作品更深入人心,足见创作者功力。

    来到影片的最后,当Earth, Wind & Fire乐队的《September》再次响起,小狗和机器人又跳起了那支舞,只是它们已经不再陪在对方身边。它们沉默、它们不见面,就这样,歌声跨越了那些丢失彼此的寒夜,换来释然和大步向前。

    责任编辑:谢宛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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