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我仍然是只要一有空就骑着车到处乱逛。我喜欢看生活中那些与我擦肩而过的人,看他们在市场上买什么菜,然后猜他们回家做什么好吃的;看他们有说有笑走在路上,猜他们的关系是怎样的。我想这大概是我从小养成的习惯,似乎也成了我认识世界的一种方式。
小时候的快乐,一半来自自己内心深处的幻想与等待,另一半来自父母和发小玩伴。那时的玩伴都是与我家在一条街或隔一条街上的同龄孩子,我在记忆中找不到与他们相识的节点,似乎当我们渐渐对这个世界有了意识之后,彼此之间就自然而然地相识了。
有一年,暑假伊始,父亲说要给我买辆自行车,好让我骑着玩玩,也能锻炼锻炼身体。我高兴得上蹿下跳,跟着父亲来到了一家车店,店里各式各样的车摆放得杂乱无章,令人眼花缭乱,可我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一辆蓝色的小车。我指着它对父亲说,就那个吧。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骑自行车,我家门口是个斜坡,斜坡的角度正好可以让我很顺畅地骑下去,准确来说是滑下去。我利用这坡来来回回骑,也不管摔几次,停下再重新开始,直到我能够完全掌控平衡。用来练车的是我姐姐小时候骑过的小车,也是蓝色的涂装,上面还贴着小女孩的贴画,我非常喜欢那辆车,虽然有了新车,但我还是小心地把它放在了家里的某个角落。因为在那时,那是我为数不多能够驾驭的东西,尽管驾驭的代价是一处处伤疤。
新车到家后,我就骑着到处显摆。其中几个玩伴见我有一辆崭新的小车,便回家跟父母嚷嚷着也想要一辆。父母拗不过他们,于是,那一整个夏天,我们三四个孩子就那么每天骑着车到处转,从白天骑到太阳落山,我们不知疲惫,也不怕摔倒,如果有什么是我们怕的,那就是追不上前面的人。
那时我们住在乡下的村子里,离县城很远,离镇中心也比其他村子要远得多,所以我们的天地就局限在自己村子和周边几个村子。村子里有两条大街,一条南北向,贯穿整个村子;一条东西向,连接东西两个出口。在大街上骑车是不好玩的,一是车多,怕被撞到,二是人多,怕撞到别人。我们喜欢在小街小巷里串着玩,是那种房与房之间只容得下一两人并排走过的小街。小街里的很多人家、很多事都是我们没见过的,我们对那里的一切充满好奇。可是当我们真正走过,却发现那里与我们从小到大生活过的地方没有两样,一切仿佛又都是熟悉的。
想骑车去别的村,需要穿过我们村子最东头的一条省道。有时我们会被路上来往的轿车和货车所吸引,然后停在路边看,直到那些车消失在视野中。这条大路的两头通往哪里?我常常这样想。后来,我真的把这条路走了个遍,才发现对很多人来说,这条路存在的意义就是——这是回家的路。
如果骑累了,我们会骑去我家,喝点水坐着歇歇。我父母一整天都在外面工作,而且家里也没有其他人,所以他们都喜欢来我家。我们会像城市里的白领那样开会,商量一会儿去哪儿玩,这时候总会有一个人说出“要回家,不出去了”这样扫兴的话,当然,这人也可能是我。然后我们便一哄而散,我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离去。
很多年后,我看着他们回来,却怎么也不像他们了。
如今,当我时不时游弋在过往的迷离与破碎中,我似乎能听到那时的风吹响了我心中的一个声音,“走啊,出去玩啊”,可我找不到那辆自行车了。
落日余晖下,车上的孩子慢悠悠地骑在回家的路上,车身反射着温暖的残阳,夹杂着车链子散发的润滑油味道,构成了一整个夏天。孩子们推着车子跨进家的大门,此时他们在想,明天要去往哪里。
见习编辑:郑欣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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