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儿:

  母亲对于你没有尽到教育的责任,实在是遗憾的事情。

  母亲因为坚决地做了反满抗日的斗争,今天已经到了牺牲的前夕了。

  母亲和你在生前是永久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希望你,宁儿啊,赶快成人,安慰你地下的母亲,我最亲爱的孩子。母亲不用千言万语来教育你,就用实行来教育你。

  在你长大成人之后,希望不要忘记你的母亲是为国而牺牲的。

  你的母亲赵一曼

  于车中

  一九三六年八月二日

  这是赵一曼烈士在牺牲前给儿子宁儿(陈掖贤)写下的一封催人泪下的遗书。

  赵一曼,原名李坤泰,字淑宁,又名李一超,早年便深受马克思主义影响,积极从事革命工作。192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并赴苏联学习。“九一八”事变后,赵一曼被党组织派往东北从事抗战工作。赵一曼深知此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与家人再见。但是,为了国家和民族的需要,赵一曼毅然决然地抛下幼子,奔赴东北抗日前线。临行前,留下了母子二人唯一的一张合影。

  1935年11月,在反日伪军“讨伐”战斗中,东北人民革命军第3军第2团政治委员赵一曼率部与日军激战,不幸受伤被俘。1936年8月2日,在黑龙江珠河县(今尚志市)英勇就义。在牺牲前,赵一曼给儿子写下了这封催人泪下的遗书,这是她留给儿子宁儿的最后遗言,也是一位母亲用生命写下的家国绝唱。如今重读这封仅百余字的遗书,每一个字都像冰棱坠地,砸开历史的厚厚冰层,让我们看见一位女性革命者在母爱与信仰间的撕裂与坚守。

  遗书开篇的歉疚,像一根细针挑开了英雄背后的柔软伤痕。赵一曼出身四川宜宾地主家庭,却毅然放弃优渥的生活加入艰苦的革命队伍。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她抛下年仅3岁的幼子宁儿奔赴东北,在零下30摄氏度的林海雪原中,以“赵一曼”的化名率领抗日游击队伏击日军。当别的母亲在灯下为孩子缝补衣衫时,她正趴在雪地里擦拭枪管;当宁儿在祖母怀中哭着喊“娘”时,她的名字已出现在日军“必杀令”名单上。

  遗书中“没有尽到教育的责任”,藏着身为母亲的巨大遗憾。1930年临别前,赵一曼曾抱着宁儿在武汉拍下此生母子二人唯一的一张合影,照片里她穿着旗袍,眼神温柔得能融化冰雪。可转身踏上东北的土地,她便成了令日军闻风丧胆的“红枪白马女政委”,在白山黑水间与敌人周旋3年。被俘后,日军用竹签扎进她的指甲,烙铁烫穿她的肩胛骨,她始终未吐露一字,却在昏迷中反复呢喃“宁儿……”这份未说出口的母爱,最终凝练成遗书中“遗憾”二字,重若千钧。

  “母亲不用千言万语来教育你,就用实行来教育你”——这是整封遗书最震颤人心的告白。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赵一曼没有叮嘱儿子“要听话”“要孝顺”,而是用自己的选择给孩子上了人生第一课:什么是民族大义,什么是家国担当。

  1935年11月,赵一曼率领的部队被日军包围,为掩护战友突围,她腹部中弹仍坚持战斗,直至弹尽被俘。狱中8个月,她遭受了20多种酷刑,肋骨被打断3根,却在清醒时写下著名的《滨江述怀》:

  誓志为国不为家,

  涉江渡海走天涯。

  男儿岂是全都好,

  女子缘何分外差?

  未惜头颅新故国,

  甘将热血沃中华。

  白山黑水除敌寇,

  笑看旌旗红似花!

  这种“实行”的力量,远比千言万语更震撼。当宁儿成年后读到这封遗书,他会明白:母亲的缺席,是因为她把对儿子的小爱,熔铸成了对千万同胞的大爱;母亲的“失约”,是因为她用生命兑现了对民族的承诺。

  遗书的结尾,“为国而牺牲”5个字似有千钧之力,在薄薄的信纸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这不仅是一位母亲的临终嘱托,更是一位革命者的精神遗嘱——她希望儿子记住的,不是“母亲赵一曼”,而是“为国家牺牲的战士赵一曼”。

  1957年,28岁的“宁儿”陈掖贤第一次踏上了开往黑龙江的列车,在参观东北烈士纪念馆烈士的事迹展后,他用钢笔将母亲的这封遗书抄写在了笔记本上。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在那张唯一的合影中母亲的眼神为何如此坚定。这封遗书,是母亲留给他的温柔念想,也是留给这个民族的宝贵精神财富。

  是的,赵一曼的遗书早已超越了个人家书的范畴,成为滋养民族精神的泉眼。这或许就是这封遗书历久弥坚的力量——它用母亲的血泪写下民族的记忆,用未竟的母爱点燃信仰的火种,让每个读信的人都懂得:所谓英雄,就是把自己活成一束光,照亮后来者的路。

  如今,珠河的枪声已远,但赵一曼遗书中的每一个字仍在发烫。当我们在和平年代的阳光下翻开这页泛黄的信纸,不仅能看见一位母亲最后的凝视,更能触摸到一个民族的精神脊梁。那些浸透血泪的文字告诉我们:真正的传承,不是记住历史的伤痕,而是让英雄的信念在时代中重生——就像赵一曼烈士希望的那样,让每一个“宁儿”都挺起脊梁,成为民族复兴的坚定力量。

  责任编辑:宋宝颖